春节的喜庆气氛很快过去，众人很快又回到往常最熟悉的工作环境之中。

每年春节后的一个月，几乎可以说是全年最动荡的一段时间——此时大家的年终奖都已到手，之前干得不愉快的正好可以换一家公司；一个位子空出来了势必要再找人补上，如此循环，圈子里的同行正好互相换一换，运气好或是实力强的，还能趁机升职加薪。

肖俊他们再次在世纪大厦相聚的时候已经是春节后的半个月了。

张秋生这段时间没有少跟猎头和公司人力约时间面试，此次正好面试的公司也在世纪大厦，因此便把肖俊和邱明约了出来。

还是老地方，似乎还是同样的座位，只是时过境迁，此时大家的心境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肖俊先问张秋生道：“你的工作看得怎么样了？最近聊了几家？”

张秋生故作洒脱道：“急啥？慢慢看呗。最近没看到有什么好的机会。”

对他们来说，既然已经注定要换工作，那势必要有所提升，若是职级和薪资都与之前一样，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几年的通货膨胀；只是，如今的行情，却又偏偏不能如他们所愿。

肖俊开玩笑道：“我们公司的石斌走了，你要不要来做负责人？”

对于石斌的突然离职，肖俊也是颇为费解——他们公司今年并没有架构调整和管理层更迭，都是曾经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他还曾私下问过石斌，石斌只说是家庭原因，再详细却不肯说了。

偌大的公司，偌大的部门，石斌离职，势必还会再招负责人；只是这段时间，李渊却要肖俊暂时挑起这副担子，暂代投资总监一职——只是这个“暂代”却是真的暂代，李渊甚至没有给他画饼，说以后可能直接给他升职。

他心里清楚李渊的想法——公司资金有限，也不会在吴州过多投资，与其再招一个新人过来，给他开高薪，不如就用他这个工资低得多的经理顶一顶——若是以后有成绩，也是他这个总经理领导有方；若是没成绩被集团问责，把这个经理拉出来背锅岂不妙哉？

张秋生却是第一次听说石斌离职的消息，他眼睛一亮道：“既然如此，那你岂不是要升职加薪？来来来，中午摆一桌。”

肖俊叹道：“你想多了。李渊这人不好相处的，我在他眼里纯粹就是廉价劳动力，万一他哪天不开心了，我随时可能被干掉。”

张秋生和邱明都张大了嘴巴，惊呼道：“不会吧？”

“你们看着吧。反正我其他也不指望了，就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最好他能再招个负责人过来，顶在我上面，省得我啥事都要找他。”

肖俊不愿多提自己的糟心事，又问邱明道：“你那花城的工作，聊得怎么样啦？”

“节前跟段永胜见了一面，节后跟他们总经理见了，说是面试过了，目前在谈薪。我刚把之前的工资流水发给他们，还在等他们回复。”

目前很多公司在定级定薪的时候，都会参考之前的工资，然后根据面试情况给一个涨幅；但大多数涨幅都不多，而且都是一锤子买卖，想要入司以后再考虑加薪，实在是难如登天。

张秋生一副对花城很了解的样子，道：“放心好了，花城的待遇在市场上还是很有竞争力的；而且他们一般签的都是年薪，年终奖是有保底的。”

“希望吧，要是工资没怎么涨，我就没必要换了。青云虽然不拿地，工资也一般，但是轻松啊，又不加班，正好适合我。”在当前的市场行情下，不加班的投资部，俨然是一股清流，让其他同行好生羡慕。

三人又简单聊了聊，便各自散去。

张秋生刚走到地铁站入口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钱建飞的电话，疑惑着接通了。

电话刚通，另一头传来钱建飞的声音，道：“秋生，语琪离职了，你知道不？”

“啊？”张秋生立马呆住。

张语琪是星辉的管培生，是被公司当做嫡系部队进行培养的，每年都有一系列针对他们的培训；而且他们的职业发展路径和速度，是社招员工无法比拟的——星辉内部最优秀的管培生，毕业两年后就可任职部门负责人；平均五年基本都能升到总监、副总监的职级。

这么清晰的职业路径，这么迅速的升迁之路，张语琪为何要离职？

张秋生在电话里急道：“你们在公司吗？”

“在。”

“下来，我就在楼下。”

很快，张秋生回到星巴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钱建飞，还有那个依然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张语琪。

张秋生也顾不上跟他们客套，径直问道：“咋啦，为啥离职啊？你是管培生哎，赵元博应该不会对管培生下手吧？”

张语琪一脸的淡然，仿佛离职的是别人似的，她淡淡笑道：“我不想做投资了。”

“啊？”张秋生一时愣住了。

张语琪想了想道：“也不对，不是不想做投资了，是不想做地产了。”

“那你想做什么？”张秋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呆呆问道。

张语琪手拖着腮，假装沉吟道：“嗯……我想开一家烘焙店。”

“啊？”张秋生再次呆住。

“我之前不经常在群里发我做的糕点吗？我就喜欢做烘焙、甜点，所以过年的时候，跟家里商量了一下，我爸妈也支持我。”

张秋生渐渐回过神来，再看向张语琪的目光便不由得慢慢变了——张语琪自幼家境优越，又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因此她的职业道路，必定不会如同他们一样那么狭窄；她有能力，有爱好，还有能将爱好变成事业的底气和支持。

他自己曾经以为的理所当然，他认为星辉的管培生已经足够值得骄傲，但其实这一切，在张语琪眼中，或许都不如货架上的一个提拉米苏值得一提。

她已经拥有足够的自由，去选择自己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他离她好远——他曾无数次幻想着，张语琪代表着他内心深处向往的更美好的生活；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上了。

他以为她是谪落人间的仙子，但实际上她不过是在游历人间而已，她随时可以回到天上。

想到此处，他除了祝福，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分别时，张语琪浅浅笑道：“我已经在找门店了，等开业了你可一定要来。”

“必须的。”

张秋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似乎有些失落，有些不舍，感觉心里空空的。

在他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又是钱建飞。

张秋生疑惑着接通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钱建飞神秘兮兮道：“刚刚当着她的面我还没好意思说，她离职还有个原因。”

“什么？”

“据说赵元博看上她了，让人力去找她谈话了。”

“看上她是什么意思？”张秋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潜规则呗。”

张秋生不是没有听说过行业里有类似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听过星辉公司有这种情况发生。

赵元博，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油腻男，想潜规则公司的漂亮女同事，这已经不是职业道德有问题了，简直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更何况，张语琪在张秋生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便张语琪以离职表明态度，赵元博并未占到任何便宜，但在张秋生心中，一时淡化下来的对赵元博的愤懑和仇视再次充盈心间。

在回家的路上，他苦思冥想，想要抓住赵元博或是星辉公司的把柄进行举报，给他们尝一点苦头；但他实在对赵元博不熟，而且在星辉时他已经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一时之间倒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击赵元博的；想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可以报复赵元博的手段，不由得好生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