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家里还有一些零散的家务活需要干。吃过早饭，肖俊和徐书婷便拎个塑料桶，装上水，带着肖涵，把楼上楼下的玻璃窗户全都擦了一遍——其实主要还是肖俊在干，徐书婷主要负责看着肖涵，并故意使唤他去拿东西、递东西，逐步培养他的自主生活能力。

等他们不慌不忙把所有的窗户都收拾完，已经十一点了；眼见也没什么事了，他们便提前休息，准备等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他们刚在厨房歇了会儿，便听到门外有人唤道：“肖俊。”

虽然好久没见，但他依然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罗冬，说起来也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比他小上五岁，目前在上海上班。

他起身走出去，应道：“诶，在呢。”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感觉异常舒适，肖俊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放在门前的屋檐下，跟罗冬一起坐下，聊了聊眼下各自的生活状态。

罗冬毕业得晚，眼下在上海的一家制造业企业上班，说起来算是技术岗。但他毕竟也算不上顶尖人才，因此收入有限，在上海一直租房住，不时感叹压力巨大。

当他听说肖俊在吴州的近况，得知他目前的大概收入和每个月的房贷之后，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以他目前在上海的收入水平，想要实现肖俊每个月的净收入，估计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他毕竟毕业以后便一直留在了上海，一时倒也不至于就想回来。

便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当口，肖涵忽然从厨房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铁皮罐子，凑到肖俊面前，问道：“爸爸，这是什么？”

肖俊心知肖涵犯老毛病了，但在罗冬面前，又不愿意暴露肖涵的病情，只得装模作样地把铁皮罐子接过来，又打开看了看；虽然罐子里空荡荡的，但他依然道：“哦，这是茶叶罐子，里面的茶叶喝完了。”说着又把罐子还给了肖涵。

肖涵接过罐子，嘴里念叨着：“这是茶叶罐子。”

此时，徐书婷从屋里追了出来，赶紧一把把他拉走，嘴里念着：“嗯，茶叶罐子，知不知道茶叶是用来干什么的？”

“茶叶是用来干什么的？”

“茶叶是用来泡茶喝的。”

待他们回到屋内，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罗冬才道：“你们家小孩都长这么大啦？”

因为肖俊不想肖涵在外面多待，所以故意没让肖涵跟罗冬打招呼；罗冬自己家没有小孩，自然对这个也不太留意。他虽然每年春节放假都会来找肖俊聊一聊，但却真没见过几次肖涵，因此印象中极为模糊。

“是啊。上幼儿园了。”肖俊煞有介事、装模作样地跟他介绍了一番养孩子的经历之后，罗冬半信半疑，似乎对结婚生子也没有那么急切和热衷了。

罗冬又坐了一会，眼看着到饭点了，便起身离去。

肖俊回到厨房，此时肖涵已经提前开始吃饭了。

肖俊凑近了徐书婷道：“幸好他出去时间短，要是时间再长点，估计就能看出来了。”

“是啊。他就不能在别人面前待时间长，时间一长就露馅了。”

肖父肖母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虽然知道他们说得在理，但却又感到一阵憋屈和郁闷。

吃完饭，稍稍歇息一会儿，肖俊便拿出了抽屉里的双面胶、透明胶带，又调了一大碗面糊，便带着徐书婷和肖涵准备楼上楼下、屋前屋后地张贴福字和对联了。因为农村的房子窗户多、门多，因此工作量也不小。

肖俊把肖母提前买好的福字都拿上去，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开始贴；徐书婷则带着肖涵，在一旁打打下手。

很快，窗户贴完了，又回到一楼，开始屋前屋后的忙活。老家的房子前后都有院子，因此前后院门的福字都是少不了的。当他们站在后院门口的时候，忽然旁边有人招呼道：“肖俊回来啦？”

肖俊扭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邻居，曹婶——他们两家紧挨着，中间就隔了一条小路；曹婶家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以前每到秋天，肖俊在自家院子都能闻到从对面传来的桂花香。

可惜的是，现在肖俊很少回来，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他们家的桂花香了。

肖俊笑着招呼道：“是啊，曹婶，昨天刚回来。”

曹婶眼看着旁边的徐书婷和肖涵，笑道：“书婷和肖涵也回来啦，好呀。”

乡里乡亲的，肖俊结婚的时候，又在老家摆过酒席，因此大家都认识徐书婷，也知道他们生了个小孩叫肖涵，只是大家平时见得少罢了。

徐书婷跟曹婶打了招呼，又叫肖涵叫人；肖涵倒也听话，奶声奶气招呼道：“奶奶好。”

曹婶看肖涵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而且又听话又懂礼貌，心里早已被他给融化了；她大声应道：“嗯，肖涵真乖。”

曹婶本身家里还有好多活要干，因此倒没有多聊；肖俊把大门口的福字和对联贴好便也回院中去了。

只是，令肖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回到客厅，将撕下的双面胶和面糊收拾干净，便听到从院外传来一个声音，“走，宝宝，我们去找肖涵哥哥玩。”

肖俊和徐书婷互相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此时肖父和肖母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原来，隔壁曹婶家有个孙子，名唤曹子轩，是跟肖涵同年同月出生的，就比肖涵小两天；因此，每次肖涵回老家，只要被他们知道了，必定会让她儿媳叶如萍带着孩子过来玩一玩。

肖俊尚未想出对策，叶如萍已经带着曹子轩走进了他们家的小院。

与肖涵相比，曹子轩明显地黑了一些，瘦弱一些，但个头相差无几；而且明显的，曹子轩有点怕生，看到肖俊一家人，有点不知所措，紧紧抓住叶如萍的衣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叶如萍却不理他，径直带着他向肖涵走来，顺便跟他们打着招呼：“叔、婶，刚刚听我妈说肖涵回来了，我就赶紧带子轩过来跟他一起玩玩。”说着又扭头跟肖俊和徐书婷招呼道：“你们家肖涵好白啊，怎么养的呀？”

肖母见曹子轩有点怯怯的样子，赶紧回屋拿了点糖果塞到他的手里，嘴里笑道：“子轩，是不是不认识我啦？”

叶如萍在一旁提醒道：“叫人呀，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

曹子轩根据曹母的指引，挨个叫了一遍。

肖母看到曹子轩听话的模样，笑道：“子轩真乖。”

肖俊也让肖涵跟叶如萍打了招呼。叶如萍看着肖涵那白白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听着那儒糯的声音，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她走近肖涵，毫不见外地一把把他抱起，道：“啊呀，好可爱的宝宝。你今年几岁啦？”

“四岁了。”幸好这是个常规的简单问题，平时在家徐书婷都教过他了，因此倒还能勉强应付应付。

肖涵对叶如萍不熟悉，因此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叶如萍感受到他的不乐意，也不强求，把他放下，道：“去，跟弟弟玩吧。”

曹子轩虽然对大人感到有些陌生和害怕，但面对跟他同龄的肖涵，却表现出小孩独有的热情；他手里拿着个小恐龙的玩具，走到肖涵面前，低声道：“我们一起玩吧。”

肖涵却不搭理他，只是看着恐龙玩具发呆。他平时对玩具不感兴趣，就喜欢瓶瓶罐罐的，因此时间一长，肖俊和徐书婷便也不怎么给他买玩具了；因此，对于恐龙玩具，他可能一时竟有些陌生。

他看了恐龙一会儿，也不说话，忽地一把径直从曹子轩的手里拿了过来，两只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可能觉得不好玩，但却又不还给曹子轩，反而一弯腰，放到了地上。

曹子轩懵了，叶如萍也懵了。

肖俊一看形势不对，赶紧解释道：“哦，我们家平时没玩过恐龙玩具，可能不太会玩。”

恐龙玩具满大街都是，哪有小男孩不喜欢玩恐龙呀？叶如萍疑惑道：“啊？那你们家平时都玩什么？”

“哦，我们平时在家玩积木和奥特曼比较多。”

叶如萍眼睛一亮，道：“奥特曼啊？我们家也有，我回去拿。”

肖俊赶紧又道：“算了算了，我们平时也不怎么给他玩。每天在幼儿园就是玩，回家了还要看动画片，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玩玩具啊。”

叶如萍疑惑道：“他才上幼儿园，不玩玩具，不看动画片，你让他干嘛？”

“平时给他认字、写字啊，有的时候还要做做逻辑狗的训练。”其实肖俊倒并没有说谎，这些事情确实是肖涵平时在家做的，因为肖涵的理解能力远不及常人，因此学习同样的东西，他需要花费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和努力——为了两年后他能正常上小学一年级，他必须起步比别人早一点，那样或许还有可能赶上别人。

叶如萍虽然对曹子轩的学习也比较上心，但毕竟还小，还在上幼儿园，因此还没有这种紧迫感，一听肖涵已经开始认字和写字了，心里顿时一慌，她还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肖涵现在学的是阿拉伯数字还是汉字啊？”

“汉字啊。”肖涵虽然逻辑思维能力虽然很差，但好在他的记忆力超好，很多汉字他看过几遍就能全部记得了。

叶如萍听他这么说，顿时感觉似乎平时对曹子轩太宽松了；眼见肖涵不太愿意和曹子轩一起玩的样子，便以为肖涵似乎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去要给曹子轩增加学习任务了。

心里打定主意的叶如萍便跟肖俊和徐书婷多聊了会儿，了解了一下肖涵平时的生活安排和学习安排，他每天都学习几个小时，都学哪些内容，有没有上什么兴趣班等等。

因为眼下徐书婷全职带肖涵，因此肖涵所学习的一系列内容都是她自己根据在网上学到的自闭症干预课程，给肖涵设计的；叶如萍不明就里，一听感觉非常充实，再看肖涵的目光便不太一样了——她已经把肖涵确定为了曹子轩以后学习的榜样。

又再聊了聊，叶如萍心满意足，这才告辞离去；直到她走出小院，再也看不见，肖俊和徐书婷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为了避免再有人上门来碰到肖涵，徐书婷把肖涵带到了楼上，给他做了会儿逻辑狗的训练，又给他玩了会儿手机——肖涵的逻辑能力差，不仅在生活中无法理解别人说的话、做的事，便连正常动画片的故事情节都无法完全理解，因此给他玩手机实际只是听听儿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