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作者君时隔一年突然梦到她们两个，心血来潮补写的一小篇番外，宝子们可看可不看。】

——

从咽下那颗白色药丸的时候，江霁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她已经孤单太久了，太久了，久到记忆里的、刻在骨子里的容颜开始模糊。

睡一觉，很快的。

不知过去多久，再睁眼，江霁只觉得浑身不对劲，环视一圈，是空茫茫的一片雾气。

一低头，也没看见自己的身体。

江霁觉得自己伸出了手，可是视线之中什么都没有，还是这片弥漫着的雾气。

“别看了，你就是没有身体。”

哪里的声音？？江霁陡然一惊，但无论她怎样游荡，都找不到尽头。

“你生前做了很多好事，造福了无数人。所以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愿望？

江霁顿住了，也不再挪动身子。

终于，江霁开口问道：“这个愿望是因为我生前做的善事而给我的奖励是吗？”

“是。”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不是。”

“这个愿望有什么限制吗？”

“不能改变人世间既定的事实。”

“那什么才算得上既定的事实呢？”

“比如，天灾人祸；比如，生离死别。”

好一会儿，江霁都没有再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是坦然一笑问道：“如果我想回到高中时候，也可以吗？”

“可以。”

“那我是不是算再重活一次，带着记忆再活一次？”

“是的。”

“那……”江霁忽然沉默了，发出这个声音的神明似乎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你不能改变你想改变的那件事，那件事还会发生。”

不能吗？

还是不能吗？

江霁苦笑一声。

“你想好你的愿望了吗？”

江霁再问：“那件大事不能改变，那其他一些小事可以改变吗？”

“比如呢？”

“比如，跟家人们道个别之类的。”

“可以。”

“我还想问，如果我这一次没有做任何好事的话，那我死了之后就没有这个奖励了？”

“是的。”

闻言，江霁终于眉开眼笑起来。

“请问你想好愿望了吗？”

江霁弯了弯自己的杏眸，笑意灿烂，像是即将去见心上人的期待、惊喜又带着无限的爱恋。

“我想好了。”

她只有最后一个遗憾没能改变。

……

再次睁眼，蓝天白云，过往的行人匆匆，带着孩子的夫妻撑着伞手牵着手，暑夏的温度实在太高，烧得行人们的汗水流不止。

日光倾斜，照射进公交亭里，灼热的温度让江霁久久没缓过神来。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双小白鞋，短袖长裤，不，是三中的校服。

余眼往左瞥，胸口处的校标清晰分明。

口袋似乎有什么。

江霁伸手掏了掏，拿出一部手机和一点现金，手机屏幕点开来，屏幕上赫然是2028年9月20日早上10：15。

2028年，江霁十八岁，沈知瑜十八岁。

然后很多年后，是江霁九十八岁，沈知瑜十八岁。

记忆很是模糊，这个手机的密码江霁试了三遍终于试了出来。

没错，这个手机确实是自己的手机。

忽然，江霁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失神地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抬起右手，发现右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这两枚戒指的样式，是江霁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江霁鬼使神差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

剧烈的痛意让她有一瞬清晰。

这里果然是真实的。

“诶诶诶！萌萌！”

“肖萌萌！你还不快过来！再搭不上车，飞机就要起飞啦！才上大一就敢逃课，也不怕南大开除你吗？！”

江霁闻声望去，发现记忆里的那个熟悉的面孔青春稚嫩，嘟着小嘴嘀咕着什么她竞选学生会长这一位子，然后让南大不敢开除她，最终她被一个妇女推着进入小轿车。

最终，江霁目送着那辆小轿车渐渐消失在眼前。

江霁眨了眨眼。

一声巨大的飞机掠过头顶的声音炸开，江霁扬起脑袋，怔怔看着飞机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知道那里面有十八岁的江霁，十八岁的江霁坐的飞机已经飞走了。

“你好，请问你知道822什么时候来吗？”她轻声问身边的老妇人，老人笑得慈祥，“822再五分钟就到了，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

江霁点点头：“好的，谢谢您。”

五分钟吗？

江霁匆忙环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一家花店，她飞奔似冲过去。

“你好，我想要一束白玫瑰花！”女孩的声音中气十足，让店长都怔了怔，随即才诶诶点着头去准备花。

女子看上去很年轻，包着花的手法很熟练，看到江霁穿着校服，不由得与之闲聊起来。

“你应该是高中生吧？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吗？”

番外：弥补过去无能为力的遗憾

“咦？小姑娘你长得白白净净多好看，起码别学其他坏学生逃课啊。”

“对了，你高几啊？”

江霁盯着她手中包着的花束，抽出一缕心神回答道：“今年九月高三。”

女子哎哟一声，笑着开口：“我妹妹就比你小一岁，今年高二，叫今景，诶，瞧我多说什么，一共二十。”

话落，江霁递出的纸钞僵在半空中。

而毫无知觉的女子笑着接过钞票，把换的零钱也放入江霁的手里，最后才把白玫瑰花塞到她怀中。

江霁抱紧花束，头也不回朝着公交亭的方向跑去，这不长的路跑的江霁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正巧此时822的公交也到了，江霁目光掠过公交车的车牌号Z·，这才放心上了公交。

她左手包着花，右手拿纸币交钱。

公交车缓缓发动，江霁靠在栏杆边，好一会儿，她就看到熟悉至极的人坐在公交车后排靠近窗户的位置上，她盯着窗外，脸上隐约可见斑驳的泪痕。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沈知瑜。

我终于能来弥补我心中最无能为力的遗憾了。

——

这个遗憾，是百年后的织梦机都没能让自己弥补得了的。

以至于它在自己心中深埋了这么多年。

每每念起便是心痛不已。

幸好，幸好我生前做了那些善事。

幸好，幸好我有机会再见你一面，不是编织出的虚幻梦境，是现实里见你一面。

幸好，幸好我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伴着你。

江霁低头看了一下手机。

时间是10：25。

距离发生意外还有10分钟。

乡悦大桥的彻底坍塌是在10：35。

明明我与你近在咫尺，可是为什么我抬不起我的脚呢？

明明我无数次梦见你，想要见到你，可是当夙愿成了现实后，我却近乡情怯了。

江霁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一脚印走到沈知瑜身侧。

忽然，一个急刹车，江霁一个趔趄小小摔在沈知瑜身上。

“对不起。”

沈知瑜条件反射就要摆手示意没事，可是听到这个入了骨髓的声线后，她怔怔愣在原地，她狭长的凤眸里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怀疑，却在这束白玫瑰花后看到朝思夜想的容颜。

怎么可能呢？

幻觉吗？

是她因为太过想念江霁而产生的幻觉吗？

她亲眼目送着江霁进入飞机，亲眼看着江霁坐着的飞机起飞，而且她在公交车的起始站上车，江霁怎么可能会在远离机场这么远的地方上车呢？

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啊！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及肩短发，眉宇英气张扬，五官明艳大方，就连笑起来都和江霁一模一样。

“沈知瑜。”

江霁边说着边坐在她身边，稚嫩的脸上肉眼可见欢喜之色。

沈知瑜匆忙拿出纸笔。

【江霁？】

江霁低笑着摇摇头。

“不，我是你的小江同学。”

话落，沈知瑜咬紧唇瓣，眼眸里乍现出熟悉的羞赧，食指勾着自己的发丝，羞得她耳尖发烫。

江霁笑着笑着，只觉得自己的泪水似乎滚落下来，以至于沈知瑜惊慌失措着为自己擦拭泪水，她眼眸里好似在问小江同学你怎么了？

江霁似是难以置信低下头，看着自己校服被打湿几处。

这时候沈知瑜才发现江霁穿着的是三中的校服，不是今早她看到的衬衫。

沈知瑜歪头不解。

江霁主动握紧她的手，努力扬起笑容。

就在这时，周遭开始嘈杂起来，轰鸣作响的笛鸣声与种种咒骂声，期间掺杂着几句“桥断了”这类的嘶吼声。

一时之间，闹作一团。

有人不信邪非要过桥，有人怕死选择后退，却发现后面的车子不退。

就连公交车上的人都开始忧心忡忡，到处张望着。

“沈知瑜，若是我们在四分钟后即将死亡，这四分钟里，你要不要和你妈妈说些什么？”

至于自己当然不用说什么，因为飞机里的江霁还活着。

死亡。

沈知瑜茫然得有些可爱，她眼睁睁望着江霁脱下她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然后送进自己的无名指里。

“沈知瑜。”

看着江霁泛红的眼眶与泪流不止的眷恋的目光，沈知瑜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倏然，她点开手机屏幕，点开沈母的微信。

在江霁温和释然的目光中，打下一句。

【妈妈，我永远爱你。】

【妈妈，小鱼儿永远爱你。】

江霁道：“你放心，会有人给你妈妈养老的。”那个人，是十八岁的江霁。

听到江霁这一句话，沈知瑜紧绷的身子猛然一松，不由得绽放出轻松的笑容。

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

江霁点开屏幕，拨通电话给一个人。

“嘿！儿子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在飞机上吗？！”

陈晓冉调侃的笑声也从手机传了过来。

“江霁你可不能做这事啊，赶紧挂了吧，免得你犯法了！”

江霁弯了弯轻柔的眉眼：“其实我想说，我这一辈子能遇到你们两个，是我一生之幸。”

不等电话那边再传来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随即而来的是耳边传来巨大的汽车碰撞声以及各种撕心裂肺惨叫声。

“桥那里断啊！我没骗人，我真没骗人！快跑吧！”

“我这车要五十万啊，不能丢在这！”

“后退，快，都后退！”

“不行，啊啊啊，前面断了啊！”

……

乡悦大桥。

相约大桥。

我们即将相约在一起。

沈知瑜想去看窗子外，结果被江霁好笑着扭回脑袋。

江霁深深凝视着沈知瑜，用眼睛刻画沈知瑜的五官，欲融进骨子里，即便融不了骨子里，也能融进灵魂。

“沈知瑜。”

“沈知瑜，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说完，江霁低头亲吻了一下沈知瑜无名指上的戒指，她还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你看，我们这是一对的。”

沈知瑜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如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卷翘的眼睫上沾染了些许晶莹的泪珠，美得惊心动魄。

她动了动唇。

小江同学，我好喜欢你。

当然，江霁也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车身剧烈抖动。

哭泣声、拍打门窗的声音、怒骂声，夹杂着其他的声音与此同时放到最大声。

下一刻，大桥轰然倒塌。

所有没能逃离的车子如下饺子般轰然坠落，于湖面上炸开巨大的波浪。

公交车坠落的那一瞬，肉眼可见沈知瑜身子发颤，对死亡的恐惧与迷茫侵袭而来，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震得沈知瑜情不自禁回抱回去，用力的，用尽全身力气的，用力到她表现出坚强一点，免得让江霁觉得自己很脆弱。

“沈知瑜，你喜欢白玫瑰花吗？”

沈知瑜靠在江霁怀中小幅度点头，不知何时，一支没有刺的白玫瑰已经在自己与江霁怀中。

轰！

砰！

失重感。

玻璃破碎。

无数辆车子砸了下来。

“沈知瑜我爱你，小江同学爱你，一辈子都是。”

出乎江霁意料的是，怀中的少女猝然仰起头，决绝的、不管不顾的、赌上所有勇气的吻上江霁的唇。

她所有的心意全部揉进这个吻里。

是炽热，是冰冷。

小江同学，我想也许我是爱你，而不仅仅是喜欢你。

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江霁都没有松开沈知瑜，她们两个犹如孕妇腹中双胎的两个孩子，亲密缱绻耳鬓厮磨地拥抱住对方，任由冰冷的水灌入耳鼻。

过去那么多年里，江霁无数次想过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沈知瑜是怎样的孤独无助，最后将自己奉献给河水。

现在，她终于能与沈知瑜十指相扣一起奔赴死亡。

让我陪着你，要不然你一定很无助很害怕。

痛意扭曲身躯，窒息剥夺生机。

温度逐渐散去，唯有紧扣的十指不变。

穷尽百年做善事换得这小小半个小时的圆满，江霁很满意。

即便最后江霁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散于这个世间，但沈知瑜脸上定格着的是满意幸福的笑容。

而不是像上一次那样，痛苦的，悲楚的，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