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低下头，沉默无声。

荆非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从不把他们当成可怜的孤儿，而是把他们当成一个孩子，有自己独立人格的孩子。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师傅，但如果他们不是孤儿，他们希望自己会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叫荆非。

如果神明允许的话，他们还想要一个姐姐，不叫艾拉——叫小爱。

苏娆擦拭掉泪水，将信纸翻到后面，一片空白：“给小爱的话呢，这臭荆非脑子是不是被怪物抽上几百顿，忘了？”

刚说完，突然意识到失言，想要改口，艾拉让自己那冷傲的神色尽量柔和：“在这里我就是小爱……苏娆姐。”看着依然威慑力十足，却也不再那般锐利。

被一族之王叫姐，苏娆受宠若惊，不过说实话，心底里有点小嘚瑟，她可是天使一族的王耶，她叫我姐耶~

千雪一字一句对了一遍，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留给艾拉的任何话语，她紧紧地皱起眉头，脸上浮起忧伤。

如果说荆非在光明之家这段日子里，千雪认为他和谁关系最好，她下意识就会给出答案——小爱姐。

他们看着很疏远，却给人一种真正的朋友就该这样的感觉，可荆非却没有给这位“朋友”留下哪怕一句话，这实在不像她所知晓的荆非会忘记做的事。

艾拉抬眸望向那片湛蓝的天空，秀发随风而动，她手抚上胸口，敲打出清脆的声响，薄唇轻启：“他给我留了一句……”

那人斩断牵绊的金丝，放下保管的钱币，分明在跟她说——

“我不欠你的！”

……

……

……

两个月后。

天使驻地，天使城，郊外。

距离繁华的天使城主城约十公里的郊外有一处别院，位于森林中央，很安静，只能听到虫鸣鸟叫，还有一阵优美的歌声：“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艾拉剥开枝叶，别院的全貌映入眼帘，古色古香的木屋，围着栅栏，院子里摆着几张木质桌椅，院子外的小溪流水潺潺。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桌前，一位与艾拉有七分相似的绝美女性静坐在那，一手持布，一手执针，正在绣着什么。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女仆服装的女子，见到艾拉，恭敬地低头：“王，您今天也来啦，我给您倒茶，喝上次您带来的红茶可以吗？”

艾拉淡淡地点头：“嗯。”

她来到桌前坐下，那名女性似乎没有看到她，没有抬头，没有停手，继续边哼着歌边刺着绣。

艾拉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

女仆端来红茶，给艾拉沏上一杯，艾拉拿起杯子，小抿一口，浓郁、醇厚，王室特供，味道不错，她挺喜欢这个味道。

她将杯子放下，若无其事地询问：“母亲她……喜欢喝吗？”

这个居住在静谧别院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使王上艾姬的女儿，天使王艾拉的母亲……艾菲。

她因为挚爱之人被艾姬所杀，精神失常上百年，艾拉曾去学习过如何唤醒意识，之前都失败了。

这一次被绝命诅咒压制许久的光之力得到绽放，让她的力量飞跃，她再次过来尝试唤醒艾菲……结果依旧是失败了。

她还是不愿意从那个封闭的世界出来，看看她的孩子。

是啊……毕竟自己并不是她与挚爱之人的孩子，如果是自己，也不愿认下……甚至会想直接将孩子掐死在襁褓中吧。

女仆摇摇头：“王太后她一直都不喝这个……”

艾拉早有所料，垂眉：“是……吗……”

“不过您之前带来的糖葫芦她很喜欢，吃得很开心。”

艾拉抬首：“那我下次带多几个，好吗……母亲。”

艾菲没有回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哼着歌刺着绣。

又无言的坐了一会，艾拉起身道别：“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母亲。”

从懂事开始，艾拉其实就没怎么跟她母亲有过多少接触，养大她和艾璐的是艾姬这个祖母。

说实话，艾拉跟艾菲没什么感情可言，会过来找她或许单纯只是因为血脉的牵绊，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对过话，她也没有什么想跟这位母亲倾诉。

她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何艾菲会因为一个人类的死去而疯掉，或许这辈子她都不能与这位母亲产生半分共鸣，这大概就是她始终无法唤醒艾菲意识的原因吧。

经过光明城一役后，如今的她不时会想“将母亲的意识唤醒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哼着欢快的歌，在那里她一定是幸福的吧……”

“至少比在现实中要幸福。”

“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样让母亲一直留在那个世界里？”

她得不到答案，背对自己的母亲，渐行渐远。

“呼~”

突然，一阵风儿吹来，艾菲手上的刺绣迎风而起，她伸出手，想要将刺绣抓住，脚绊到桌脚，一个趔趄。

金光一闪，艾拉右手扶住艾菲，左手是被她抓回的刺绣，见到上面的图案时，艾拉呆住了。

绣得并不好，甚至歪歪扭扭，有点丑。

是啊……一个王室的天使怎么可能会精通刺绣……这技术比那些大师差得太远……可还是能看清那绣的是两个孩子。

牵着手，洋溢着满脸笑容的孩子。

“小璐，小拉。”

艾菲将刺绣紧紧抱在怀里，就像那怀里的真是艾璐与……艾拉。

她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刺绣，露出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你们一定要比妈妈我……更幸福啊……”

艾拉轻轻地将艾菲抱住，低声地呢喃：“你还真是和姐姐一样愚蠢啊……母亲。”

艾璐沦为堕天使的那场讨伐她也在场，她没有对艾璐动手，也没有阻止她的祖母与族人，她就这样不喜不悲地看着艾璐在她面前被传送到异界，再也回不来。

彻底堕落之前，艾璐流着紫色的血泪，向她伸手，无声地许下“愿望”：“艾拉，你一定要比姐姐我……更幸福啊……”

这个姐姐对她算不得好，也算不上坏，只是她明明实力一直不如自己，有危险时却总会挡在她的面前，那小小的背影，是那般地……

让人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