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围殴只是荆非先杀其他人的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血，别人的、大量的血。

靠他现在鲜血的恢复力与掌控力，最大只能瞬间凝成鲨鱼般大小的血液，更大的就需要时间来积蓄。

如果是自身一直主动流血，龙潜必然会发现他在筹备致胜一击。

并且他此前将血液滴入酒中，控血眩晕300号人，又与几个A级战士在此鏖战，每一次攻击、防御都要消耗一定量的鲜血，他自身鲜血早已不支持他释放大规模的招式。

然而，他的血可以污染别人的血，那几个倒在血泊的敌人体内流淌的全数鲜血，足以凝聚成这一条——

潜藏于血泊之渊，乘风而起的东方巨龙！

在把控住那稍纵即逝的龙起时机之前，荆非不能让龙潜发现他在悄悄凝聚鲜血，因此他即便被伤，也不要命一般地一直在向龙潜发动袭击。

为的，就是潜龙腾渊的这一刻。

龙潜是一个很强的对手，不依靠不死者想要赢他非常艰难，不过荆非做到了，他没有兴奋、也没有多么喜悦，只觉得很疲惫。

流血过多体力就会下降，睡觉也是恢复体力和鲜血效率最高的一个方式：“真想找个床榻先睡一觉啊~”

只可惜……

还远远没到睡觉的时候。

二十里之外，河边。

“呵~呵~呵~呵~”

一个黑发眯眼，绑着短马尾，身形消瘦，面容俊美的男子喘着粗气来到河边，他大汗淋漓，衣襟湿透，嘴唇干裂，脸色苍白。

“跑了这么远，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

这人正是潜龙寨的军师郭仲，他回头远眺，没有察觉到动静，疯狂鼓动的心脏才稍微平缓了些许。

他蹲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吞下清澈的湖水，冰凉甘甜的湿润感让他深感“活着真好”。

光明之森很大，地势也非常复杂，只要他隐却痕迹，想在这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拥有的魔力值能与A级魔法师相提并论，可实战经验约等于无，纸上谈兵是他最擅长的事，也是他曾做过最后悔的事。

因为他的“纸上谈兵”确实成功了许多次，甚至在一定要输给天使的那一次，依靠着族人的团结、气势与奋不顾死的牺牲，真的将那几个压迫他们族人上百年的天使钉在十字架上，焚烧成灰。

而后果就是……族人尽灭，仅剩他提前预知风险、带着银纱和武川逃出。

可他“克天使”的名号太过响亮，天使一族对他追着不放，他唯有躲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寨子里才能换得一时安生。

未曾想天使还没找上，被他们当成猎物的天使猎人却先到来，郭仲看不穿天使猎人的真正实力，但能感受得到他和自己有些相似，或者说……

他像幻想中的自己。

冷静、强大、神秘、算无遗策，如果是他，是不是就能真正地带领族人反抗天使的压迫并让族人最终都活下来，获得安宁与幸福？

郭仲知道所有假设都毫无意义，这个天使猎人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朋友，而是敌人。

银纱死去的那一刻，他愤怒、憎恨、睚眦尽裂，这个一直跟随着他的女孩不知被他利用了多少次，可每一次在危机之中，她仍会毫不犹豫地拦在自己面前，为他肃清所有敌人。

他不是没有心的毒蛇，他的心脏也会如针扎般刺痛，可当他预感到潜龙寨会输的那一刻，他除了逃又能如何？

不，我还能复仇！

既然那狐狸自称天使猎人，只要自己活下来，将这个情报卖给天使一族，那么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自己，被天使一族不断追杀，直至生命的终结。

他俊美的脸上在河水的倒影中浮出笑意，如恶鬼一般……而那倒影的上空，漂浮着另一只——真正的恶鬼。

他娘的！自己明明把他的血液排了出去，还将脚步弄得杂乱无章，他为什么还能找到我？！

郭仲瞪大了双眼，第一个念头便是逃，他的眼前浮出一根鲜血丝线，飘飘荡荡，荆非翅膀一闪，拦在他的前方。

他立马屈膝一跪，在湿润泥土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请不要杀我，我的家乡被天使摧毁，族人都被杀光，天使还一直在追杀我们。”

“我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加入潜龙寨为他们出谋划策，我自己从来没有捕捉、伤害过精灵！”

这滑跪的速度让荆非大脑一时宕了机：“……”

沉默半晌，他找回了思路，嗓音如冬日寒泉般冰凉：“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这一句让郭仲心底积蓄的愤怒、憎恨、恐惧压迫到了顶点，如熔浆中投入炸弹，沉睡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强大的血脉，更没有可以依靠的背景，他一路走来，手上沾满鲜血都只是因为不想死，想活着。

可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巴不得他死，为什么？

就因为我没有你这不死者一样强大的血脉、力量、后台？

我作恶？

为什么是由你们来定义善恶，就因为你们足够强？

开什么玩笑！

“毁你家园、杀你族人的是天使……还是精灵？”

荆非的反问让郭仲那被自己亲手打成死结的思绪松垮，他不想承认，不想！

“对强者怯懦，对弱者拔刀，你和天使有何区别？还是说……”

“你从来都认为你口中摧毁你一生的天使——没有错？”

可荆非的一句一字都在他心灵最深处锤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他无法忽视。

他猛地抬头，眼眸处映出那鲜红狐狸面具下漆黑瞳孔下的深邃，这绝不是生来的强者能拥有的眼神，悲伤、怜悯、无力、坚定不移……

这个即将要将他杀死的“狐狸”，到底曾踏过多少层遥不可及的阶梯，一步一步地来到如今的位置？

他驻足此处望向山巅，那里似乎依然是当初那个未曾改变的——挥斥方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