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哲的眼中，阳光映照，洒出一轮金黄。

荆非的话并不激昂，也毫无话术，但如重锤击鼓，沉沉地击打在他心头，他的眼角，泪水落下。

是啊，他们当时没有撤退的理由，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城区，队员们即便知道眼前这个怪物无法匹敌，也没有后退一步。

他们的死，不应该让自己感到畏惧，而应该自豪，可他却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排斥让自己这么想……

“他们的死，一直都是我的阴影，我想要摆脱这个阴影，也想回应众人的期待。”

“我想拥有强大的力量，能让我不会被压垮的力量。”

“四年前，在龙尺队长走后，本应由我这个副队长担起这个队长的责任，但我……”

“逃避了。”

“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

“所以，我去尝试了从未被人激活的S级武装【不死者】。”

“你现在是【不死者】的主人，那个画面应该也看到了吧？”

再次想起试用【不死者】的回忆，寒哲依旧为之胆寒。

寒哲没说，但他知道那个画面——

傻子将对手撕碎、茹毛饮血，将同族踩在脚下践踏，头被啃掉半边，全身被长矛贯穿，都在笑，笑得如同一个获得一切的孩子。

“当见到那个画面时，我在恐惧，恐惧自己也将变成这样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不敢与他一同战斗，可如果没能获得他的力量，我就无法回应期待，无法为死去的队员们复仇，我终将什么都做不到。”

“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

“我又逃避了。”

“逃到那一个没有任何痛苦、自责、焦虑，也没有快乐、高兴、欣喜的地方。”

这个地方，荆非已经进去许多次，就是那什么都感知不到的“小黑屋”。

他对外界还有念想，所以会觉得那里更像一个恐惧无限蔓延的监狱，虽说渐渐习惯了，但如果让他一直待在那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他会强行让自己醒来。

但对一个放弃外界的人来说，在那里什么都感受不到，恐惧、记忆、所有的感情都将随着时间磨灭，未真正逝去却比逝去更像逝去，或许这对于当时的寒哲来说——

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绝不该是他最后的归途。

他还有朋友，兄弟，妻子，他只是在小黑屋的虚无中，忘记了自己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让他想起这个理由，他依旧还是选择沉睡，荆非便会放弃救他。

最后，寒哲醒来了，或许真如黄昏所说，人类就是这么愚蠢的物种，但凡有一个值得他们坚持的理由，他们都不会选择放弃。

许烟为了寒哲，愿意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一直照料不知何时会苏醒的他。

寒哲为了许烟与家人，即便知道醒来将面对的还是那挥之不去的梦魇、与这看不到未来的世界，他依旧愿意再度睁开双眼。

“我无法激活【冰龙王】，无法激活【堕天使】，无法激活【朱雀】，无法激活【不死者】，得不到任何一个S级武装的认同。”

“这样的一个我，原本以为无法回应任何人的期待。”

“但是你让我看到了，其实有的人不在乎我强不强，不在乎我能不能战胜强大的怪物，不在乎我能不能守护居民、守护世界，他们需要的，只是我，无论什么样的我。”

寒哲抬起手，与许烟十指相扣，他当初承诺过要让许烟一辈子幸福，却让她在自己床前抹泪，日渐憔悴。

他自认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怪物战士】，但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失败的丈夫。

“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看开了，我成为不了一名可以守护所有人的【怪物战士】，但我至少想守护好我曾经承诺过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我终将成为不了英雄，所以——”

“我将一辈子嫉妒你们这些让人敬佩的天才。”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直视荆非，他眼中是满溢的敬佩，与毫不掩饰的嫉妒。

荆非愣住，眨眨眼，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称为天才的一天：“我算哪门子天才？”

寒哲一笑：“你的比赛我都看了，无论是那运筹帷幄的战术部署，还是坚定不移的目标，都是我不曾拥有的东西。”

“我有一个预感，你一定能成为我成为不了的——”

“英雄！”

听到这话，荆非自己都有些想笑自己，但心底却浮起一股暖意，被人这么认可的感觉，真是又尴尬又高兴。

“哲哥你说自己没有坚定不移的梦想，那可不行，从今天开始，你的梦想就是守护烟姐的笑容。”

“哇~，没想到小非你还挺肉麻啊，这话敢不敢对小雪说一下。”

许烟小抿一口红酒，眉间带笑。

“咳咳~，不敢。”

说出来之后，荆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寒哲摸摸鼻子，有些惆怅：“我可没法不惹你家烟姐生气，她可是连我没闻出她换了味道基本一模一样的香水都能生一整天闷气的，而且她生起气来，老恐怖了……”

“嗯？”

许烟面色一寒，一副“你再说下去信不信今晚把你踹到床底”的模样。

“不过，阿烟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尽我全力让她多多笑起来，让我也能多饱眼福。”

寒哲握住许烟的手紧了紧，许烟脸颊浮起一抹红晕。

荆非小喝一口红酒，轻晃了晃酒杯，皱眉：“这酒……怎么突然变得齁甜起来了。”

许烟哪能不知道荆非在调笑她，不仅没有收敛，还举起手晃了晃：“羡慕吧？羡慕就赶紧拿下小雪，也来撒狗粮。”

“狗粮？你们养着小狗？”

这时，云雪正好开门走进，视线下移 头左转，再右转。

没看到她想看到的，修长的睫毛眨了眨，深处浮出一抹失落。

许烟回道：“没养着，我们刚才是在说荆非他……”

荆非连忙打断：“云雪，你来上厕所吗？厕所在那边。”

云雪摇头：“你出去太久没回来，来找你。”

荆非一愣。

“正好，小雪，坐下跟我们一起聊聊天。”

“不了不了，云雪，我们还是不打扰哲哥和烟姐的二人世界，回去打游戏吧。”

荆非连忙起身，扶住云雪肩膀往里走。

“嗯。”

云雪虽然奇怪，但向寒哲他们点点头后，还是跟荆非一起离开。

许烟准备叫住云雪的手无奈放下：“这小子……”

将门拉上，荆非回头望向寒哲与许烟，他们依偎在一起，暖阳洒在两人身上，温和惬意。

他无声低语：“真希望我们以后也能这样……”

“嗯？”

云雪疑惑。

荆非轻轻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