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左烨去到了影公主府。

如影听后，亲自去到院外迎接。

左烨不是来做客的，她站在宫殿大门外，直接问出了她来此的目的。

“她人呢？”

左烨的语气还算平和，只是很明显，她这话是在问如影，并非在问影公主。

这是如影进宫这半年来，第一次见到左烨。

如影受伤，并不需要左烨的关心，但若左烨愿意关心，如影也很想收下。

左烨不想与如影单独谈话，也是因为，从如影口中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真假难辨。

就那次在又来酒楼的“同睡”事件，让她误会了韦诺好一阵子。

当时左烨前后听到如影亲口说出的答案，就有两个版本。

左烨知道如影为什么这样做。

好在后来韦诺把身份和所有真相告诉了左烨。

现在的左烨，对韦诺，深信不疑。

如影听此，则是庆幸她没有生在王宫，长在王宫，未来也无需留在王宫。

这个冷漠的地方，有时候，还不如青楼。

不过如影脸上依然带笑，这笑，是善意的。

“三公主，不妨里面坐，喝一杯，影儿亲自为你泡的茶？”

如影说完，伸出手心，想去搀扶左烨。

左烨见此，已经知道了答案的一半。

至少，韦诺没有生命危险，不然，如影也不会如此淡定。

可新的问题又爬上左烨的脑中，韦诺昨晚没回公主府，那她会去哪里？

左烨带着疑问，伸出了手。

“余温，在这里等我。”

……

两人去到了庭院处坐下。

如此寸草不生的王宫，如影实在觉得乏味。

这几个月，她已让小红买进各种盆栽，多少让面面黄土的四周看上去，有点盎然。

之所以选择坐在庭院，也是因为，大殿里面，让如影压抑。

除了睡觉，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外活动。

她扶着左烨坐在茶台前坐下后，去到了对面坐下。

左烨看着庭院里的生机，内心也跟着平静了一点。

小红准备来了热水，离开后把空间留给二人。

如影洗茶泡茶，手上的动作很流畅。

“妹妹……”

声音来自如影。

左烨眼光本在看着如影手上的动作，听此一下子抬眼，看向如影的脸庞。

按理说，如影是左烨的表姐姐没错，但对于这么一个半路进宫的姐姐，左烨很难以王妹的身份去接受。

左烨不喜欢，也不习惯。

此刻如影的目光，一直放在桌面的茶杯上，听到左烨没有回答，如影淡淡一笑。

递出小茶杯后，如影这才看向左烨。

“影儿叫公主一声妹妹，是影儿真心把公主当成妹妹，即便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但至少此刻，你我并非敌对。”

左烨不置可否，却回到了来时的目的。

“如影，昨晚她没有回去。”

如影猜得出来，韦诺昨晚应是在左岳王的宫殿里。

她也知道，只怕她的韦公子，只有在明晚，才能出现。

“公主，你放心吧，韦公子现在，是安全的。”

左烨看着如影，无论宫里宫外，如影都是那个优雅的如影。

左烨也看得出来，如影向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如影你现在让我留下，是因为什么？”

如影抬起茶杯，品了一口，放下后开口：

“公主，影儿是想与你道别。”

左烨听此，思考着这话的含义。

如影这是要动手了？

“何时？”左烨说完，抬起茶杯。

“明晚过后。”

明晚？

左烨并不知道，明晚也是如影的生辰。

她还记得，去年她十五岁的生辰，如影有为她设宴。

同样的，那晚惊心动魄，杀意不减。

此刻听着如影要走，左烨心中，本以为会是高兴的，但更多的是，平淡中夹带着一丝惆怅。

左烨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如影的走，没那么简单。

这件事，得率先通知韦诺和陈令才行。

如影一行人明晚即将动手，必须得提前阻止她。

可是，令左烨不解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如影为什么就轻易告诉自己？

太奇怪了，左烨心想，也不知道韦诺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影，我和她，都清楚你的动作，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去碰，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如影在这最后一天，并不想和左烨耍嘴皮子。

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妹妹。

明晚过后，她会做一些，对不起这个妹妹的事情。

她没有选择，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欲念。

“公主，今日，我们不谈这个，今日，我再为你，弹一曲吧，就当，提前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如果可以，十七岁，十八岁，直到一百岁，希望你都能快乐。”

左烨听此，瞬间柔软了许多。

左烨真不明白，如影明摆着就是一位对手，甚至是敌人。

可为什么，如影却一如既往的那么温柔，那么情真意切。

不等左烨回答，如影已经拿起了一旁的琵琶。

如影弹唱的是，那首相同的曲子。

那首在左烨十五岁生辰时，她单独为左烨弹唱的曲子。

“北方有佳人，难寻觅踪影。”

“万水入南海，汇凝不知情。”

相同的琴音，相同的嗓音，左烨这次，在如影脸上看到的是更多的惆怅。

左烨也听的出来，这声音里，更多了几丝凄怆。

左烨看着，听着，陶醉着。

心想：如果，如果如影生在王宫，我们一起长大，那现在的我们，一定会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吧？一定会的。

曲子还没有结束，如影唱着唱着，已经哽咽。

而后，泪水顺着她绝美的脸颊上滑落，她抱着琵琶，没有去看左烨。

她看着琵琶的琴头，就算流泪，也想把歌唱完。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把自己唱哭。

她并非不为自己的歌声而感动，她只是，不想陷入悲伤的情景里面。

左烨看到如影这般，同样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原来当初如影选择弹唱这首曲子，是早就已经知道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这一刻，她也突然想喊如影一声：姐姐。

两人有着隔阂，站在矛盾的两边，自然没有机会流露真情。

却也在一首曲子的时间里，神交了片刻。

琴声退，余音催泪……

曲罢。

左烨还是左烨。

如影还是如影。

离开前，如影开口：

“公主，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和你拥抱过。”

左烨敞开了怀抱，此刻她也想好好抱抱如影。

无论明晚是否是腥风血雨，今日，你我都是姐妹。

两人抱了很久，放开后，如影抬手抚摸着左烨的脸庞。

“公主，你的眼睛，更像母后……”

如影说时，眼泪再次滑出。

闻言，左烨两眼早已再次涌泪，脸上除了泪痕，还有疑惑。

“你，你说什么？”

如影强忍着泪，哭道：“我说……”

如影迟迟没有继续，她低下头，又偏过，来回几次，才看向左烨。

“悦氏告诉我，我的生母，是言玉。”

左烨听此，身上瞬间没了力气。

原来，如影，并非她的表姐姐。

而是，她的半个亲姐姐。

如影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左烨。

因为再是半个亲姐姐又如何，今晚过后，她们还是会成为敌人。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刻，她想爱一爱这个妹妹。

……

今晚，此三人各分三地，都是哭着入睡。

韦诺四肢被锁在床上，眼泪只能从眼角处流下。

她想着左烨，想着如影。

左烨蜷在被窝里，哭得半张枕头都湿了。

白天的消息对她的刺激太大。

如影侧身看着床前的琵琶，而后合上了泪眼。

明晚，她将修成正果。

可她，也做好了在刀尖上起舞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