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既不能像轩辕唔，名正言顺以皇兄的身份，陪在她身旁。

更不敢同那轩辕凤燃一般，爱得不知天高地厚。

缓缓走向景怡宫门的晏海熄，黯然自嘲，若是更早地知道身世，知道他们非亲兄妹……该有多好。

风雪刮得袍袖猎猎，而他越靠近她，接受暗谍训练的那段时日，便在他的脑海里越清晰。

自幼在家塾所学的礼乐射御，与暗谍营所授，全然不同。

他比他们武弱，被他们合谋刻意欺辱是常事，暗谍统领更见惯不怪。

但就在他渐渐也要养成习惯时，她探望轩辕凤燃，却也注意到了他身上总带伤。

“十六哥哥，我最近跟着张老伯伯钻研医书哦！”裹在雪白狐裘里的小阿宝，眼眸晶亮，“你帮我一下，让我练练给伤口敷药、包扎，好不好？”

她怕他别扭拒绝，连借口都想好了。

心生波澜，晏海熄思绪复杂地，站在阿宝面前。

西狱的暗谍营，风雪大得，那么冷。

却有她不仅会帮他包扎伤口，甚至拉着他套麻袋暴揍那些欺辱他的暗谍。

“都是卖命的，这些渣滓竟还分高低贵贱？他们只会窝里横，咱们又何必讲什么光明正大？”小阿宝边撸袖子，边攥紧了拳头，“小皇叔！十六哥哥！给我揍他们！！”

因少年时，少有的温暖旧忆而失笑。

晏海熄回过神来，看着被风雪吹乱发丝的公主殿下，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他。

“今年的冬雪，比往年都要冷。”

她怅然若失，而他沉默须臾，接过汤婆子抱在手里，哑声道。

“这下，暖和多了。”

话落，他们之间便只剩下，呼啸风雪。

好像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场相遇，继续下去。

漫长的彼此沉默里，这座景怡宫门静得，竟是让晏海熄渐生心慌。

接下来，阿宝她会对他说什么？

晏海熄心口空又冷，陇原晏氏早就没了。

至于云桑夫人，比起活着和他回到故地，她宁愿选择给储君添堵而死。

而楚越海，蛇虬岛，更是非他心中故乡。

接下来，他要回哪去？

猝不及防地，晏海熄见阿宝伸出紧攥的拳，在他面前，反手摊开。

他盯着她掌心那一枚——黑玉所制的棋子，轻愕须臾，哑声道：“第二枚黑玉棋？”

“嗯。”阿宝认真道：“第一枚黑玉棋，是答应让你见云桑夫人，如今已履约。”

“而我想与你再立，第二份盟约。”阿宝思虑已久，诚挚邀约：“镇抚司指挥使之位，能留得住你吗？”

沉默里，玄袍青襟的晏海熄，盯着阿宝。

半晌，他在她眸底看到了，等他答应的期待。

“公主殿下不怕，其实我是裴归尘同伙？”晏海熄故意诋毁自己：“或许，我将云桑夫人的谋逆盘算全盘托出，真正用意是取得你的信任——成为裴归尘留在你身边的内应。”

“用者不疑。”语气郑重的阿宝，令晏海熄恍惚觉得，她是相信他的。

但他却依然自嘲：“镇抚司西狱，最靠近太极殿权柄的地方。刺杀，也更容易得逞。”

闻言，阿宝盯着晏海熄，透过他看到了当年荒郊野岭迷路时，送她回家的少年。

“但离得近，我也好看着你……免得放虎归山，让你远在楚越密谋造我的反。”话落，阿宝沉吟须臾，才温声喃喃道：“而且我记得，你是暗谍营里的十六哥哥。”

闻言，晏海熄亦恍惚间见到了旧忆深处，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软糯小公主。

再敛眸，他盯着眼前，静静躺着黑玉棋的她的手。

这一刻，晏海熄格外想握住她的手，再同她十指紧扣。

但呼吸沉到底时，他却只敢从她手心抓住那枚黑玉棋，故作玩笑：“既是如此，公主殿下，那你从今往后，可得好好看着我啊。”

话音未落，金蝰斥候来报。

“禀殿下，李嘉妃安排了人，试图从漪兰殿送走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