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窸窸窣窣的温柔轻响，拉回了阿宝神思。

她疑惑抬眸，却是漫天星辰纷纷坠落，刹那似火树银花。

“皇叔，你快瞧！”

紧张唤人的阿宝，却在攥自家皇叔的手时，攥了个空。

错愕间，她环顾四周，这才惊觉不知何时——

悬在雾海的玉阶上，竟只剩了她。

“皇叔？……皇叔！！”

阿宝焦急喊人，但眼前却只有一群群雪蝶绕着那鳌骨柱翩翩飞舞着，乘风汇成无数条璀璨绚烂的光带。

她抬眸仰望着它们流银碎金般，环绕着十八根鳌骨柱。

唰地！骤然笼罩而来！！

抬手挡住刺目金光的瞬间，阿宝听见了震天动地的厮杀。

猛地循声回头，竟是隆冬的北疆战场。

硝烟弥漫，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河，静静淌过茫茫积雪。

勉强定神的阿宝，又看到片刻前还是清贵墨袍的神秘男人，此刻却是浑身溅满了血的黑金重铠。

而他提着那柄夔纹黑剑，站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

萧萧寒风将他的墨发猎猎扬起。

“你是谁？我在此多年，从未见到旁人。”

阿宝被他盯着，只听他质问。

“你为何会有那枚玉哨？”

顺着他的冷厉视线，阿宝低头，这才发现皇叔给她的那枚玉哨不知何时，竟落到了领口外。

抬手握住玉哨，她解释：“这是凤燃皇，咳，他给我的聘礼。”

闻言，他那溅满血的冷脸，略微怔愣：“凤燃？凤燃他已到了，成亲娶妻的年纪？”

恍惚的沉默里，他又问：“如今的陛下是谁？”

“轩辕穆。”阿宝直呼亲爹大名。

闻言，他剑眉骤紧，似头痛欲裂：“我，不对，我见过他，凤燃，黑湖边，与我很像的黑袍青年……”

此刻的神秘男人，令阿宝更笃定他就是秦王。

而，提及与他相像的黑袍青年。

秦王黑眸的冷意褪去，温和道：“应该多像他娘亲的，他娘亲笑起来很好看。”

话音未落，秦王身形微晃着，不得不以夔纹黑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你们为何来此？”

阿宝无奈：“说来话长，我们被算计了。”

一听算计，秦王冷意森然，“是她？”

话音未落，风雪呼啸的天地间突现碎金灼灼，似万点星子。

而一口鲜血喷出的秦王，似是预感到来不及，焦急追问：“这些年，凤燃他可过得好？”

秦王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阿宝鼻尖极酸。

“他往后会过得好的。”她认真保证：“我会保护他。”

“看来他从前，过得不好。”铁骨铮铮的北疆秦王竟心生苦涩，语带愧疚：“为父却未能护他长大，是我亏欠他。”

但……

环顾四周血色模糊的战场。

黑金重铠的秦王抬手擦掉唇角的温热鲜血：“但此战，至少能保大启北疆二十年安定。”

阿宝眼热，忍住泪：“您说的对。”

蓦地，“杀了我。”似蚀骨痛苦的秦王半跪在地，话音未落，身体便似雪化，骤然间随风而散。

而突然出现的一只雪蝶，似乎能感知阿宝的悚然，绕着她纷乱无章、狂躁不安地飞舞。

与此同时，寂静的皇城中宫，未央殿。

明亮的烛火摇曳，暖风拂过帘幔，冬珠流苏光彩四溢。

而黑袍权王，猛地睁开眼。

不属于他原本记忆的无数画幕，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脑海。

如今，已是阿宝登基的第十年。

他与她，拥有了一个漂亮聪颖的孩子。

但她的宫里，也多了更多人。

本该死去的萧云峥，还活着。

甚至连张兰衡，晏海熄，也进了宫。

天真爽朗的，骁勇多谋的，清正高华的，端方儒雅的，阿宝的这座后宫，倒是越来越热闹。

但，这算什么？他最恐惧的噩梦？

黑袍权王凛然侧身，望着床榻里侧的她。

恰好，她亦缓缓醒来：“你是因我今早的那番话，而睡不着？”

她蹙眉，继而坐起身：“但云峥表兄，张兰衡，晏海熄，他们你都答应了，为何偏偏裴归尘不行？”

他听她提起那人——裴归尘。

而他熟悉的阿宝，为了接裴归尘进宫，竟同他讲条件。

“皇叔你放心。就算裴归尘进宫，中宫之位也永远是你的。”

黑袍权王终是，难忍怒意：“轩辕帝阳，你再说一遍？”

她疑惑皱眉，“皇叔，裴归尘他进宫，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为何要生气？”

这时，一只雪蝶停在了花窗边。

而黑袍权王怒问：“阿宝，你真的喜欢裴归尘？”

闻言，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温柔下来，“无论我有多喜欢裴归尘，皇叔，我永远最喜欢你。”

适才涌进脑海的那些记忆里，这话，他听过很多遍了。

萧云峥进宫时，她承诺过；

张兰衡进宫时，她又承诺了一遍。

甚至还有白哲，晏海熄……

“我给他们的喜欢，只有一点点。”

“皇叔，他们谁也不能和你相比，包括裴归尘。”

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承诺。

廉价得，让他绝望。

而无人注意，雪蝶振翅而起。

所过之处，若隐若现的一线血色。

像经年累月的，狰狞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