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阿宝那一箭的裴归尘，回头。

只听骤然啸吼，遍体鳞伤的雪雕竟生生从惊涛骇浪中震翼而起，载着黑袍的轩辕凤燃，凛冽归来。

风暴中，雪翼划出锋利的弧度。

而轩辕凤燃稳稳接住了昏迷中急速下坠的，他的小姑娘。

恰在此时，蛮族的冥蝎铁骑亦匆匆赶到。

兰弥催促，“先撤！快！”

已转身的裴归尘却又回头，深深看了眼雪翼上的裙影。

他想，他与她，定会再见的。

他跨越生死而来，不可能输给轩辕凤燃。

与此同时，末世般的狂风暴雨里。

轩辕凤燃拍了拍雪雕的翼背，嘶哑的嗓音竟有些颤抖。

伤痕累累的大手，温柔抚过在他怀中昏睡的阿宝脸颊，蓦地，轩辕凤燃轻吻怀中人的额头，像哼安魂曲。

“阿宝别怕，咱们回家。”

九轮日升月落，大福楼船却始终死寂。

入秋的楚越夜，月上柳梢头，万顷粼粼波光如熔银。

昏睡不醒的阿宝，右手食指轻轻动了动。

漫无边际的黑雾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恰如那日她见过的，铺满海面的猩红藤蔓，热烈盛放。

倏地，有鹅毛大雪落到脸颊，凉意蚀骨。

阿宝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和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头。

明明同处暴风雪，老头的苍凉声音却似虚空传来，“帝阳公主，大启储君，您愿意救他吗？”

三年前的阿宝很焦急：“我愿意救他！求您相助！”

“真是好玩啊！”驼背老头突然阴森的笑声，直令阿宝毛骨悚然，而驼背老头又追问，意味深长。

“既是如此，为了凤燃王，您愿意付多少代价呢？”

狼狈的阿宝焦急承诺：“我愿意把命给你！”

“我不要你的命。”笑声愈发阴森，驼背老头意味深长地捋着白花花胡子：“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凤燃王是中了僵毒。”

顿了顿，满意见到阿宝脸色煞白，驼背老头才继续道：“但不要紧，当初，公主殿下您的老祖宗奶奶，也就是启姜后，曾留下克制僵毒之法——便是，断情灵犀。”

“只是，主动种灵犀者，将失忆失爱。”

驼背老头的神色变得高高在上。

“倘若公主殿下想救凤燃王，老臣可帮着殿下用血肉养出断情灵犀，再由凤燃王服下。”

“只要凤燃王亦爱着殿下，僵毒瞬解。”

梦中的阿宝，屏息凝神，听明白了。

而三年前的她，亦恍然轻笑。

“请老人家替我养这，断情灵犀吧。”

闻言，白发驼背老头的笑声突然虚无缥缈，若隐若现。

“老臣真心希望公主殿下您，来日莫后悔。”

突然，惊雷轰响，昏睡多日的阿宝，睁开了朦胧泪眼。

努力回想噩梦中的那段话，半晌，她愕然惊觉，那道的苍凉声音分明就是元沉寂那小老头！

思及此，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再抬手一擦，竟是咳得出血，只好匆匆忙忙擦掉，又若无其事地，着急忙慌将那染血的方帕丢进火盆。

直盯着那方帕子被火舌吞噬，燃成灰烬。

怔愣的阿宝，眼眶渐渐泛红，突然想嚎啕大哭。

先前她还以为，豢养灵犀断情，是不可能的。

但是此刻，她笃定就是因为断情灵犀，她忘记了三年前的北疆许多事，也忘掉了她对轩辕凤燃的悸动。

窗外的寒风冷雨扑了进来，她猛地打了冷颤。

所以老德保提过的那碟桃花糕，也是真真切切的。

谁能想到，她竟觉得是老德保年纪大，记错了。

阿宝转念又想，当时她进了北疆，轩辕凤燃的副将们都见过她，那位第一副将，陈将军更是派了人保护她。

而这些人对轩辕凤燃忠心耿耿，向来事事禀报。

所以这三年来，轩辕凤燃其实一直知道，她特意跑到北疆，给他准备了一碟有毒的桃花糕，想杀了他。

虽然他命大没死成，但胃病却频频作痛。

这一刻，阿宝好像在深夜雨幕里，看到了轩辕凤燃每一回胃痛难忍，脸色惨白的时候。

而他眼里的下毒者，也就是她，竟端着粥和药劝他喝下。

那时候的轩辕凤燃看着她，他在想什么？

觉得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很恶心？

好像自始至终，他从未怪过她。

入秋的楚越雨，冷意与帝都不同，是渗透骨缝的酸冷。

脸色发白的阿宝，恍恍惚惚地看向轩窗外。

无论前世今生，一切，从三年前就乱了。

她裹紧绒被，心里却阵阵发冷。

凤燃皇叔在哪呢？她迫切地想见他。

早在前世便说过，后来又被忘记了一辈子的那句话。

如今重生而来，她想再一次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