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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望

作者:那些天的日子 | 分类:都市 | 字数:35.3万

第1章 慈爱的老母亲

书名:天望 作者:那些天的日子 字数:5834 更新时间:2025-02-05 02:05:05

西伯利亚的寒流说来就来,一直是温温和和的天气,好像瞬时间就冷了下来。

成思洲看了看灰黄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

人们躬着腰,在寒冷的气流里瑟瑟的发抖。就感到寒冷的风,很强烈的冲击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让他深深的打了个寒战,有种更寒冷的感觉,冲入他的心内。

成思洲把脑袋往貂皮大衣里缩了缩。

事情真的发展得这么糟吗?不会的吧,这么些年来,多少次的危机,都闯过来了。这次真的就闯不过去了吗?上面的大佛,真的就罩不住了吗?镇不住这小小的意外吗。

那么,这大厦真的会崩塌吗。想到这,成思洲就有了更冷的寒意,漫遍全身,让他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成思洲就想到了个温暖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老母亲,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此时一定把火炕烧得滚热,躺在上面的那种舒畅的感觉,深深的拽动他的思绪。他想逃避这透彻心肺的凉意,便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车走去。

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老母亲给成思洲盖在身上洁净的被子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芳香,温馨而又充满陶醉般的,柔软的质地,暖暖的浸透全身。他想起许多儿时的光阴,快乐无忧,而又风雨飘荡的生活。

老母亲已经八十五岁了,八十五岁的老人就如冷风中飘曳的落叶,而她却是坚强的,在父亲去世后,她变得坚强而又凝重。默默的忍受着伤痛,拉扯大这一大群的儿女,当时的艰辛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在这个不是小区的,商业楼林立的,城市里的一隅,只有这两间半低矮的小平房,斑驳着他琐碎,灰暗的记忆,在高楼的压迫下,显得渺小,零乱,而又萎缩。

不接地气的房子怎么可以住人呢!

老母亲絮絮叨叨的,重复着千百次的言语,在平淡中,散发着一位老人,对于过去生活的追忆与思念,转化为对平房的衷爱。

老母亲是硬朗的,虽然她白发苍苍,瘦小枯干,但她的精神在多次的沉重的打击下,依然是那么旺盛。

人活着就应该有精气,老母亲的道理很简单,为了生活,一切的苦难与繁琐,只不过是云烟一般的流动,生生死死的结局,谁又能预见得到呢!现时的空气中流淌着生命的光泽,光泽明亮,生命不息。

坐在炕沿上的老母亲,看着眼睛发直的盯着房顶的成思洲,内心里有些酸楚,还有一番的满足,加上少许的寒意,这寒意,来自于自己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时光,那种眼神象极了丈夫成秉仁,从牢中出来时的样子,那一年也是如此的失魂落魄,让她心痛。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事。人活着就要有骨气,你爹活着的时候,别人都说他没骨气,可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老母亲帮成思洲掩了掩被角,好像在这温暖的房间里,还能冻到儿子一般。

这次事情好像真的不一般了,多年下来的敏感,让成思洲闻到了那浓烈的,危险的气息。老母亲是不知道这些的,这些又怎么能让老母亲知道呢!他能让她知道的,只是儿子的功成名就与耿直公正。

本来一切都是小事情,王长贵被抓进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进进出出,这还不像走自己家的门,可是这次却避开了他,人怎么也不放出来。二十多年来所做出的事情,磕磕绊绊之中,就有了许多外人无法知晓,又顺理成章的事情,把空气搅得浑浊,而又充满异味,在这种氛围之下,看着平平安安的,合理合法的一个大厦,其实裂纹己经遍布全身,碎裂是迟早的事情。

上了年纪,人就喜欢怀旧,很久远的往事,拽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自己曾经的骄傲,象天上十五的月亮,还有里面那个美丽的嫦娥,让人慨叹。

老母亲淡淡的话语在成思洲的耳边流淌。

说了什么,成思洲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里都是王长贵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成思洲是一九八三年进入的公安队伍,虽然年代不是久远,只不过刚刚过去了二十多年的光景,但还是让成思洲感受到,有可以像他人炫耀的资本。当年成思洲,矮小而又清瘦,在派出所里只是个小小的民警,可是成思洲历害着呢,上面有人罩着,下面有一帮小弟护着,家中更有老母亲宠着。,家中所有他这一辈的男孩子中,只有成思洲是健全的人,剩下的不是丫头蛋子,就聋哑或呆儿,所以,老母亲像护命一样护着呢

第二章 成秉仁

老母亲是有名有姓的,老母亲娘家姓孔,据说跟孔祥熙还是远房的亲戚呢!在这新京城里也是一个大大的家族,败落是败落了,根基还在,老母亲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凤仪。那一年刚刚一十六岁。

端庄秀美的大小姐,懒懒散散的顶着一朵艳丽的花,等着梦中的哥哥来采摘呢!等呀等,梦就醒了,人就来了,那个人姓成名秉仁,虽然瘦瘦小小的一个男人,却是满洲国国都新京城里,宪兵队的一个中队长,手下有着几十把枪。威威风风的,在大街小巷人们的眼里,也是一只虎呢,日本人也很看重他。

第1章 慈爱的老母亲

成秉仁原本是东北军的一个连长,小日本千方百计的设计着挑起争端,占了东三省,成秉仁就做了日本人的俘虏,在日本人的鼓动下,在形势的逼迫下,咬了咬牙,就做了汉奸。

孔凤仪同母亲到庙中上香,无意间被成秉仁撞见,成秉仁便被孔凤仪的容貌所吸引,这样的故事,您在别的书中也能见到,古装的,现代的,相差不多,这里也是这么俗套,令人惋惜。但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谁让中国人都那么迷信呢!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舍得把大笔的钱财送到庙里去,佛主能保佑一切呢。

成秉仁在庙里就遇见了孔凤仪,像朵莲花般在那里妩媚着,是朵艳丽的莲花,让人惊目。

当年快近三十岁的成秉仁,还没有娶妻,是有原因的,成秉仁是这省府外三十里,成家堡的人,当年兵祸不断,烧烧杀杀,民不聊生,一十五岁的成秉仁在亲人尽亡,无可食日之际,便跟随着东北军南征北战。

在枪林弹雨中,一晃数年就过去了,也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长成了一身戎装的军人,虽然身材矮小些,但眉眼之中也透着一股杀气,威风凛凛的。

由于忙于战争,又没有机缘,婚姻之事,一拖再拖,也许是天赐姻缘,也许是命中注定,年近三十岁的成秉仁,就看上了孔家小姐,念念不忘。托了媒人去说和,人家听了是他,心里就战战抖抖的。答应吧,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汉奸呢!不答应吧,他在新京城里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个人物呢!孔家老爷子骑虎难下。

成秉仁却没有等待的时间与心情,跨着壳子枪,直奔孔家三进出的大宅院。

孔家老爷子面红耳赤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年月,命在风中抖着,一家老小,保得平安已是万幸。舍得一个女儿,保全一家人的性命,这个道理,孔老爷子岂能不懂。咬咬牙,肉也割得,这年月,又有何法。

吹吹打打,孔凤仪就被抬走了,在新京城四马路,一个临街的四合院里,一夜间,一生的幸福,就被这个男人攥在了手里。

宪兵队说忙就忙,不忙的时候就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需要打发,除了床弟之事,漫漫长夜,又去干什么呢。

成秉仁看着娇艳的孔凤仪,内心中的滋润,就如三伏天吃了带冰渣的西瓜一般,清清爽爽,天天看着,日子也在蜜糖之中的。

孔凤仪却是耐不住寂寞的,空寂的四合院中,平日里连个鸟都看不到。寂聊中,孔家大小姐的脾气就鼓鼓的,膨膨胀胀的,无处发泄,砸锅撕脸,虽然借个胆子也不敢,但脸色是有的。

成秉仁看着落落寡欢的孔凤仪,心里就痛。想想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天天在这个了无智趣的天地里,怎么能行,有时间就领着她去中国戏园里看戏,到日本人的艺技馆看东洋舞蹈。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多少文化,热热闹闹的场面心里也就舒畅了起来。

看着孔凤仪高高兴兴的样子,成秉仁的心里也跟着愉悦的。新京城里的一些有些头脸的宴会里,也会看着满面红光的成秉仁,带着娇美艳丽的孔凤仪,成双配对的耀人眼目。就有了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在俩人的身上不肯离去。有些日本军人和日本浪人,更是对白皙貌美的孔凤仪,蠢蠢欲动。

该来的终究会来,一个日本军人喝多了酒,言语后的肢体动作下,不勉的发生了撕扯。但成秉仁那是个好惹的主,怎么说也是在死人堆里爬过的,孔凤仪又是他内心里不可碰触的,能在日本人的宪兵队中,谋得中队长的职位,成秉仁本身也是有许多的本领,非同一般,还有一个日本人的大官是他的干爹爹。

争扯之下,脸皮被撕得血肉模糊。最终在那日本军人真诚的歉意下,事情才得以平息。虽然如此,但这种宴请上,从此也就看不见了那娇美艳丽的影子。

日子虽有微澜,但还是平静的。

平静中,就迎来了第一个新生儿的诞生。

第一胎的男丁,让成秉仁笑不拢嘴,过完满月过百日,过完百日,孔凤仪的肚子就又隆了起来。接二连三,就有了两个千金的大小姐。

大女儿已经牙牙学语了,而视为掌上明珠的大少爷,却听而不闻,语不能道。

成秉仁的疑惑也得到了验证,日本军医说,此儿天生聋哑。

这怎么可以,一时间,小小的四合院里阴云密布,丫环,佣人,提心吊胆,成秉仁黑灰的脸上,没有了晴朗的天气。

孔凤仪的肚子是争气的,顺顺当当,第四胎又得了个男丁。成秉仁阴霾的脸上,才泛出一丝阳光来。

二公子生来能睡,在奶妈的怀里吃饱了就不睁眼,无论外面是风雷闪电,还是冰霜雪雨。

一年后睡眠是正常了,却天天流着涎渍,屎尿不明。日本军医又给认证,是个呆儿。成秉仁一时无语,惊惊的在书房里坐了三天也没出门。

日本人投降了。

被揪出房门时,成秉仁也没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就被押进了囯军的大牢里。

孔凤仪挺着个大肚子,在风中,望着一窝幼小而又残缺的孩子们,欲哭无泪。

这时孔家伸出了援助之手,四处打听,才得知,成秉仁是以汉奸之名下的大狱,就到处打点,以脱成秉仁之灾。

提审时,成秉仁默落的站在那里,满脑子里还都是痴呆儿,那张流着哈喇子,白胖的脸。主审官问了他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主审官长得什么模样,他也没有看得清楚,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中,就被送回了大狱。

七日后,他被拉回了四马路的那个四合院。

提审官站在成秉仁的炕前时,他正望着棚顶发呆,脸上干巴巴的没有一丝血色。

“秉仁兄,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提审官抓住他那双冰冷的手时,成秉仁的眼睛,才转向了面前的人,看着,看着,脑海里就有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是在东北军时手下的一个副连长,生生死死的战火又在眼前闪现。成秉仁的手就抖,抖个不停。

“我自己做的报应啊!”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提审官说了些安抚的话,放下了二十块大洋,走的时候,成秉仁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一躺就是一年有余,矮小枯干的成秉仁,终于能象个正常的人般活泛了。

生计的问题,犹如重锤般落在他的身上。孔家的救给,犹如挖脓补疮,一家子破败得已经到了食不上粥的境地。孔凤仪年纪轻轻的,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衫,每日里为别人桨洗衣服,挣得一口糠菜。

成秉仁就出去找活计,找了几日,手不提篮,技没一辙,自然四处碰壁。

孔家老爷子就给他出主意,在临街的地面上盖间房子,自己做点小买卖,总是可以养家旳。

听着孔老爷子的说法,心里一盘算,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可做。便翻箱捣柜,把家里凡是值上一些钱的东西,都抵押到了当铺里,又借了些许大洋,扒了大门与围墙,盖了三间的门市房。

门市房是盖起来了,可是干什么好呢?思来想去的琢磨,也没想出一个道道来。一来没有本钱,二来什么样的生意自己也不明白。

正在食不甘胃时,猛然就想出一个营生来,理发。

这理发虽然没有从师学过,但当年在军营里,却也练得一身好的技艺,已经是连长了,还时常给手下的兄弟们理发,刮脸呢!

想想,这又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本钱,如果收入不好,转别的行业损失也不会太多。

这么想了就着手准备,各种物件一应购来,成记洗理馆,几天后就在一挂鞭中开了业。

新京一只虎成了洗理师,许许多多的人,都想看看,当年的虎是怎么伺候这老少爷们的,人们好奇的迈入成秉仁的门坎。

一时间生意非常的好,天天排着队,好像不要钱。成秉仁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笑荣可鞠的,仔细的为顾客理发,刮脸,然后还给揉揉肩,捶捶背,伺候得这些苦力人,舒舒服服的赞不绝口。

本来成秉仁也没做下什么坏事,在宪兵队里,也只是混口饭吃,也没少援助过贫苦人,大家看他是一只虎,无非是他的那身衣装,与出来回去身后拥着的那帮人。

想想,这成秉仁也就那么回事,如今落难了,好奇心也去了,和平常人无二,好象自己还高出他几分,心平了,就如同往日的街邻一般。

生意走上正轨,日子就顺了,虽然不能象以前的那般耀武扬威,风风光光,但最起码不在为生计发愁。

忙碌不开的时侯,孔凤仪也上了手,跟随着成秉仁学了理发,又招了两个徒弟。

老六丫头刚刚生下不久,日子还没尝到甜头,时事又乱了,如黑云般拢罩在夜空里。

人如秋天的蚂蚱,蹦蹦跳跳的就倒下了,食物越来越紧张,树叶子,草根子,都觅不到了,谁还有心情去管头发的长短。

二儿子那一年饿得更傻了,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大人们也无暇顾得了这些,一大群的儿女,大的刚刚八岁,小的刚刚生下,能活命就成,死了也是自己的命太薄,也少在这世上着了罪,是自己的福份呢!

但粮食的问题不解决,天天的一大群儿女,哭嚷着,这撕心般的痛,搅得成秉仁的心如猫抓了般。

躺在理发椅上,很浓很浓的云朵,在头顶怎么能化得开呢!

他想,活着还不如死,与其这样的活受罪,最终也得被饿死,还不如现在就两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也不去想了,也就清静了。

这么想下去,心里就觉得敞亮了,不再那气吁与压抑了。人终归是要死的,死又何难,想着想着就出了家门到街上。

大街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就连远处的炮声,好像也哑了,一下子静得可怕。

在兵营的门口,却遇见了那个审判官,现如今已是城防后备处的一个长官。

老远就看见成秉仁,低着头,摇晃晃的,从远处走来。就叫了去,说了会话,也知道了成秉仁此时的难处,也想到了成秉仁以前的许多好处,还有亏欠他的许多事情。就说,秉仁兄,当年你救我之命的恩德,我又怎敢忘却。你先回,夜里,我会去你处。

成秉仁茫茫然然的又回到了洗理馆。天黑了,那人背了一口袋黄豆,小半口袋玉米粒,鬼鬼祟祟的就来了,如贼一般。

成秉仁把黄豆,玉米粒仔细的分出来,每人一天十颗黄豆,三粒玉米粒,加上一些草草,叶叶的,可以填到肚里的东西,有了这点粮食,一大家子人终于熬到了天亮,解放了。

成思洲出生的那一年,成秉仁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大儿子己在区里的福利厂参加了工作,除了了无音讯痴呆的二儿子外,家中,五个丫头,一个聋哑儿,让成秉仁的心始终揪着。

接生婆抱着刚刚出生的成思洲,对成秉仁说,生了个男孩时,成秉仁就开始发抖,最后抖作一团,被人搀扶到炕上。

当成思洲能清清楚楚的喊上一声爹的时候,躺在炕上近两年的成秉仁,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充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