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再说了一些事宜，待到差不多日落南宫薰才回府。

一回府便见石阡在大院里拿着长枪练功，将大院内的花树全都搅得丝毫不剩，落了满院的花朵、叶子和枝干，一旁的下人皆跪地求着也不能浇灭她的怒火。

南宫薰看着那满地的杂乱无奈一叹，她走过去唤道：“阡儿。”

石阡却当没听见一般拿着长枪满足得回了自己院子，留下一地吓得全身发抖的下人和满院的残花落叶。

“这脾性，也不知道随谁了。”

南宫薰吩咐下人收拾之后便也跟着去了石阡的院子，却没见人在。

“阡儿？”

她一边喊着一边到处探头看，却未见一身影。

“都这么晚了能去哪了？”

“找女儿呢？”石轩突然走了过来，唉声叹气道：“别找了，不在这。”

“我明明看见她进来了。”南宫薰一脸莫名。

石轩好笑地看着她，“你觉着这么些年在边关她的本事难道连墙都爬不出去？刚才我看见了，爬墙出去往将军府去了。”

“什么？”南宫薰一惊，顿又怒了，“你看见了怎不阻止？她是待嫁之身，岂能随意前往外男子家中？那将军府现下有什么人在？除了一府下人不就剩那个侍从了吗？”

“你是真不怕你女儿干出什么事来。”

她怒怒地从他身边经过，吩咐着叫人备马车便要去将军府抓人。

“要不算了吧，阡儿的性子你这两日也看明白了，不再是以前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丫头了，若是逼急了，我怕她该干不该干的都给干了。”

“你也知道你女儿会干出这些事，那你还不阻止她！”

南宫薰怒怒地上了家仆拉过来的马车，石轩也随了上去。

此时已是暗幕之下，长公主的马车行至南宫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

“要我说就不能动静如此大，若是明日别人听风就是雨的，那对阡儿只有坏处。”石轩拉住要下马车的南宫薰，“回府吧，待会儿她就自己回去了。”

“你放开！”南宫薰没好脸地撇开他的手，“要怕别人言语你就在这怕着，我怕别人说吗？我怕你女儿私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别到时候要拜堂了孩子都有了。”

“你说什么呢？阡儿是那么不知廉耻的女子吗？你能不能信你女儿？诶。”

还未等石轩说完南宫薰便开了马车门直入将军府，完全不理会后头之人与门口拦路的将军府下人。

“石阡！”

见她这怒气冲冲的势头是不太妙，石轩赶忙让人将大门关上，外人便不得知。

“石阡！”她又吼了一声，直 把将军府的老管家吓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那老管家跪趴在地，“长公主殿下有何贵干？这府内也未有主子在，怕是无法招待殿下。”

“本殿无需招待，把石阡交出来，把扶桑叫出来。”

“这……”那老管家满面愁容，“长公主殿下所寻两人并不在此。”

“不在这？”南宫薰上前一步，“不在这就把这府内全搜一遍，就算石阡不在这也要把扶桑叫出来！”

“殿下可别为难老奴，老奴真不见二人在此。”

“你……”

“长公主，石侯。”

小门处传来一声问候，南宫薰转头看去却只见扶桑一人。

扶桑赶忙上前一礼，“长公主、石侯。”

“石阡呢？”

“阡……”扶桑一脸惑然，“郡主不在此处，属下也不知郡主在何处。”

“不在你这？”石轩皱眉道：“可本侯明明见着她翻墙朝这来了。”

“翻……”扶桑顿时语噎，赶忙拱手道：“属下刚从军营归来，确实不知郡主在何处，或许她只是……想买些吃食，此时也该回去了，长公主、石侯安心，无人能伤她。”

两人见他也并非知石阡去哪的模样便也不再为难他，南宫薰缓了缓怒意镇定道：“既是阡儿不在这，那本殿也不愿白来一趟，需得将你与阡儿之事说清楚。”

扶桑埋首顿顿点头，“长公主殿下多虑，属下只是……一侍从，不敢高攀郡主。”

“你有这觉悟便是最好的。”南宫薰无视石轩的拉扯，继续道：“本殿也不是要为难你，但是你的身份确是不足以与阡儿相配，你们二人注定是不可能的。”

扶桑默然听着，心却是紧了又紧。

“本殿也知晓南宫大将军教出来的人定是知晓礼数、懂得廉耻之人，不是那等轻浮、不顾家族礼制之人。”南宫薰看着他那卑微的模样更是大声了些，“就算是阡儿不顾所有执意往你这冲，本殿也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既不要辜负了南宫大将军对你的教养，也莫要觊觎本就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郡主，可明白？”

自知之明？这东西一向种在心里不曾褪去，扶桑暗想着攥紧了掌心，但有一点他无法忽略，他不能让大将军蒙羞。

“……明白。”

“够了！”石轩扯着南宫薰往后退，“小辈之间的过往说说就是，不要将体统忘光了。”

第115章 误会

石轩看向埋首暗忍的扶桑心里也不忍，明明是阡儿一意孤行却得让他承受这无端的谩骂，倒是显得长公主府小家子气了。

他沉声道：“年轻人要将心放在大业上。待你日后功成业就，多的是好女娘任你选，也定会寻到与你更为合适的。”

“你与阡儿不合适，就免了这份情吧。”

“收起你那份不该有的小情，对你二人都好。”南宫薰又加了一句。

扶桑愣怔地听着这份“劝告”，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自知没有靠山、没有资格，但就算是如此，卑微之人的感情在他们眼前就该是卑微的吗？

“情之一字，兴许长公主、石侯比属下这等卑微之人要明白，这是无法抑制之事。”他抬脸看向他们，“就算属下身份低贱，但情不分贵贱，也不是说免就能免了的。”

见他不顺从，南宫薰顿时拉下脸来，此前还算温柔的殿下如今只是一个站在他头上傲视他的长者，更甚是比他更有资格做人的贵人。

“难不成你还以为你二人有可能？”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要奉劝一句，郡主的脾性不好，不喜他人决定她的命运，后果谁也担不起。”

“本殿是她阿母！”南宫薰气道：“就算她不嫁李府本殿也定不会让她嫁你这等身份低下之人。她脾性再不好也有本殿担着，本殿也担得起！”

“白日梦做多了对你没有好处，多醒醒神看看那些与你身份匹配之人。”

“本殿已然觉得阡儿与李雾二人下月初成婚，就是绑着去本殿也得让他们二人将这婚成了，此命不可违！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

南宫薰气哄哄说完这些便拽着石轩转身而去，丝毫不给扶桑任何言语的余地。

“你这是做什么？”马车上两人对坐着，石轩恼怒低声道：“他是南宫大将军府的人，你如此做是要与将军府撕破脸不成？”

“他一个侍从能代表将军府吗？”南宫薰怒瞪了他一眼，“就算如此，为了阡儿日后，撕破脸便撕破脸了，又能如何？”

“那你也不能出口便是恶毒之言，小儿小女之间的事情好好解决总归会有法子的，何必你拉下脸去找不痛快？”石轩唉声叹气道：“我发觉你这几年脾性是愈加之大了，怎就……唉。”

“脾性大？若不脾性大些他都能在你我面前抬起头来驳斥我二人，这是我愿意的吗？”南宫薰不以为然道：“他一个侍从，竟也敢对阡儿起心思，怕是脾性不大一些他都敢上门提亲了。”

“他做不出这等事！”石轩皱眉道：“本来说得好好的，我看他也顾及着大将军的脸面是要听劝的，你非得提及人家身份低微。怎么？身份低微不配活着？不配有情？”

气已是消了七八成，被这么一说南宫薰才想起自己刚才所言有多不妥当，但话都说出去了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不管了，反正只要他日后不再来缠着阡儿，这恶名本殿担着。”

“你看看清楚行吗？是阡儿缠着他，他至今为止可敢上门去找阡儿一次？”石轩摇摇头道：“阡儿的性子你看不清楚？哪是他一属下敢随意推脱的？你该管的是你女儿。”

“那不是你女儿吗？”南宫薰娇气一上来便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气道：“你也不管管，还有若非你今日看错了，我又岂会一生气跑过去对他恶语相向？说多了都怪你。”

石轩稳着她无奈叹气，他只觉若是这事被小女儿知道，府里又得不安宁了。

马车到长公主府时已是宵禁时分，两人进了府后便紧关府门。

“小郡主可回来了？”南宫薰问过来扶手的嬷嬷道。

“该是回来了，老奴看郡主的院子刚亮了火光。”

“又翻墙回来的？”

“老奴不知，反正未见郡主从大门归来。”

南宫薰略一思忖，对石轩道：“去看看。”

两人牵着缓步至石阡的院子，院内昏暗，房间内比起院子倒是亮堂一些。

“这廊灯烛火怎未点起？”南宫薰扶稳了石轩，生怕摔了。

“你问问你女儿呗。”

南宫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撇开双手往房内走去。

“阡儿？”

“门没锁。”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她在手里捣鼓着一些器械，都是小巧类的匕首还有短刀。

“怎不多点些烛火？”南宫薰走近她，看着她桌子上的那些武器又问道：“这些又是哪来的？”

“阿母，节省些吧，边塞可没这么好福气还能点这么多，一个帐中最多就两盏，我都点了五盏了还不够啊？”她拿起那新镶了金边的匕首道：“这些都是梁……哦不对，容瑄公主给我的。”

“你去梁王府了？”

“对啊。”石阡摇头晃脑道：“容瑄公主也算是我的好友了，去坐坐怎么了？”

“你去坐坐怎不走大门，翻什么墙啊？”石轩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翻墙怎么了？”石阡捂着脑袋自觉莫名其妙看他，“在西塞时别说营栏了，渭河我都翻过，还去凉过走了几日呢。”

“而且翻墙多方便啊，从府门走我还得再绕一圈过去。”

“多绕一圈能累死你？”

“不能啊。”石阡道：“但能浪费我的时间。”

“行了。”南宫薰拍了拍石轩，又转向石阡问道：“你与容瑄公主很是相熟？”

“是啊，我们还一起上过战场呢。”

“上……”南宫薰讶异恍然，“容瑄公主还能打退敌人？”

“阿母，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她哈哈笑着，又道：“容瑄公主的武艺可比我强多了，她有一个手下还是我的老师呢。”

“只不过，”她又叹了口气，“公主在西塞时就说老师有事外办了，到现在都还没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两人还在讶异容瑄公主上过战场，石阡已经捣鼓好她的武器放进了盒子里，看着夜深还来此的二人叉腰问道：“二位也不说来此有何贵干，想干嘛呀？”

“阿母来跟你说说，”南宫薰站起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与李公子的婚期在下月初……”

“打住！”石阡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嫁，要么你二人努努力再生一个女儿送去嫁他，反正下月初谁的婚期都与我无关。”

“阡儿，你怎就不听话呢？”南宫薰哼哼道：“李府公子乃是你的良配，你怎就不听阿母所言？”

“我喜欢谁，谁就是我的良配。”

“难道你还想跟那侍从一起不成？”南宫薰截住她的路，“那就是不成事的野小子，跟他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你日后能有什么保障？难道还指望长公主府招赘婿不成？”

“阿母！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叫不成事的野小子？扶桑好得很，比起谁都好！”石阡怒怒躲过她坐到桌子旁，“我嫁谁全凭我自己乐意，当然也不会让扶桑当赘婿，赘婿多没面子啊。”

“那你嫁给他你就有面子了？长公主府颜面何存？陛下赐的婚又该如何？你就只看重他一人了。”

“那你们的颜面需要牺牲我去挽回是吗？阿母你不知我为何要去西塞四年之久不回都吗？就是不愿陷入你们那些迂腐的皇族规矩中去，偏偏你还要用这婚事把我给套回来。”石阡恨恨对着南宫薰，“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该高兴了，就不允许我高兴高兴自己择婿？”

“不可随意辱没皇族规矩！”一旁的石轩开了口，“就算你再不愿意也不可在外随意议论皇族规矩是非。”

“我明白，所以这不是没敢在外头骂吗？”

“所以你是怪阿母用这婚事逼你回来？”南宫薰说着眼眶开始红润，“你四年不曾归来，就不想阿父阿母、就不想这天都中的家人吗？”

“我没怪阿母，我也知阿母念着呢。”石阡赶忙将那要哭的阿母拉着坐下，“若是我真心要怪我就不回来了。”

见她收了泪意石阡才稳下心来，这要是开了泪坝都不知道得哭多久才能停下。

“阿母，你就行行好别再管我的婚事了，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去，此生除了扶桑我是不会嫁给其他人的，阿母也剩些心思去看看阿姊的孩子吧。”

“那小子究竟有什么好的？你飞得扑在他身上玉石俱焚不成？”南宫薰的火气说来就来，“反正下月初你必须出嫁，这事有关皇族颜面，也关乎你的声誉。”

“要我出嫁给一个不喜欢之人那我还不如出家，阿母你选一个吧。”

“阡儿，不得对你阿母如此无礼。”石轩绕过桌子揽着南宫薰，“你也够了，女儿的脾性哪是你威胁就能成的？此事日后再商量，今日夜色已深，明日再说。”

“以后都不要来说此事了，反正逼我出嫁那我就出家。”

石阡说完自顾自往床榻上躺下，连鞋子外衣都不脱就盖着被子假装呼呼大睡，南宫薰气着但也拗不过这个难劝的女儿。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院子，南宫薰狠狠地掐了一下石轩的手，“你就只知道当个搅和的，也不跟着劝道劝道。”

石轩摸了摸那一小疼的手背笑道：“恶人你做就是，若我二人都当了恶人那岂非成双双逼迫了。反正你且安心，阡儿的性情最是易琢磨，她不愿嫁给李雾是因为他心系扶桑，若是扶桑不愿娶她呢？”

“你是说，去让那小子拒她？”

“什么那小子？人家有名字。”石轩睨了她一眼，又叹道：“唯今之计便是如此，只要扶桑狠心拒绝阡儿，越狠越好，让阡儿收回自己的心思，到时嫁不嫁不好说，但是一定不会再在心里揣着一个外男子，再让圣上将这旨意再宣扬一番，只要还顾着这府里还有昱儿在官场上的前途、媛儿在婆家的处地，我相信她会嫁的。”

“好啊，你这招比我还狠，怎不早拿出来？”南宫薰娇气地撇开他的双手。

“怎都是下下之策，若非要顾及她日后的生活与皇族颜面，我岂会想着如此下作的手段？”石轩叹气道：“只愿阡儿日后莫要怪罪我们。”

“怪罪也无所谓，只要她日后过得好就是，那小子的心思我会去给他断掉，也会让他出口拒了阡儿的。”

“你可别再口出恶言了，对人家客气些，怎么说他也是大将军的人，能让他住在将军府里说明大将军也是极其看重他的。”

“看重又如何？总归是个侍从，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侍从跟长公主府撕破脸不成？”南宫薰重又挽着他道：“放心吧，我会让他明白阡儿不是他该觊觎之人。”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