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飘雨的日子，云芳和大海终于偷偷地坐上了开往临县小城的汽车。

一切发生没有出乎他们所料，云芳怀孕了。

一切也都是按照他们早已设想好的来进行，云芳做了人流。

大海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心绪翻涌，听着云芳偶尔传出来的扎心地叫喊，他几次站起身来，徘徊在手术室门外，不知所以。

让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来面对这样的抉择，未尝不是一种有些惨痛的折磨。但青春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人生就是这样，只有你经历过了，才知道这旅程其实是充满了何等的艰辛。

看着脸色苍白的云芳踉跄着缓缓走出手术室，大海的心底无以名状。眼泪流出来又能怎样？捶胸顿足又能怎样？这是生命必不可少的阵痛，这是生活向他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像不久前的那个晚春的正午一样刻骨铭心。

云芳没有流泪，她默默地靠在大海的肩上，大海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她。不管自己经受了多大的苦痛，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了。

“芳！你受苦了！”大海带着哭腔。

“不！大海，我不后悔！”云芳语气里带着坚定。

“芳！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不行，咱们就把咱俩交往的事和大人说了吧？”大海觉得男人要有担当。

“交往啥？咱俩算交往吗？不能说，他们肯定会说我们还小，不着急！再说，你不是还要去当兵吗？到时候你不在家，我们怎么处啊？”

“我当兵？谁说的？还不一定呢？”大海有点意外，云芳怎么会知道自己打算要去当兵的事儿呢？

“咋？还想瞒着我？想去就去呗！当兵可是大事儿好事儿！”云芳抬眼无力地看着大海。

“不是，还没定下来，我怕说了到时候要是验不上，遭人笑话！你咋知道的呢？”

“想去就去吧！到部队上好好锻炼锻炼，就你这马驹子劲儿，能验不上？上次柳叔和我爸唠嗑，我无意中听见的。”

“云芳，你想让我去当兵吗？”

“当然想啊！咱俩之间又没什么，我能扯你后腿吗？”

“不是，我怕我走了，你一个人会觉得孤单寂寞。其实，我也在心里一直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去？”

“大海！别说了，你就去当兵吧！到了部队好好干！咱俩的事看缘分吧！以后再说，日子还长着呢！”

“芳！我对不起你，让你遭这么大的罪！”

“大海，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之间没有错误！”

“芳！你人太好了！要是我去当兵了，你一定等着我，等我回来，咱们就光明正大地处对象！”

“呵！大海！你这算发誓了吗？可别把话说太死了，还要好几年呢！到时候指不定会发生啥事呢？”

“芳！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到时候一定好好和你处，谁也分不开我们！”

“好吧大海！有你这些话就够了，我不去祈求太多，就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芳！”

“大海！”

临县小城的医院长廊，记录下了这温情款款的一幕。

货郎挑子直到大暑过去好几天了才到沈庄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怕热还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

“叔！你怎么才来啊！”X先生是第一个听见货郎吹泥哨音的孩子，撒丫子就往外跑，小江都没来得及吆喝，他心里就想着那蝴蝶发卡了。

“是小龙啊！这些日子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货郎向X先生打着玩笑。

“叔！我要那蝴蝶发卡！给我姐买的！”X先生开门见山，他期待这一天都好几个月了，从还没有蝉虫开始，现在蝉虫都快不出了。

“好的！小龙！真有心啊！给姐姐买的！”货郎从挑子上拿下发卡，放在手里端详了十几秒。

货郎也知道云芳，一说起沈庄沈胜的闺女，周边几个村子里的人也是都有所耳闻的。

他也许在遥想云芳戴上它的样子。

货郎年龄并不很大，四十出头的年纪。人们都说他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到现在也没说上个媳妇。

这是一把暗红色的发卡，带着一只蓝色的蝴蝶造型，第一眼看上去有些显老，但越看越觉得有种内敛的奢华感。

X先生如愿以偿，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长大了，他能给姐姐买礼物了，他也更有能力保护姐姐了。

经过了整个夏天的云蒸霞蔚，果树上的果子都好吃了，特别是金帅，酸酸甜甜的，大人孩子们都爱啃上几口。

果园看管的任务就得必须加强了，沈胜和柳刚几乎天天就是吃住在园子里了，还有云芳大爷以及两个叔叔，大家看着这累累硕果都是禁不住喜笑颜开。

云芳还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没过多少日子就恢复了元气，身子又是那样健硕柔软了，就像是村东河边上那挺拔匀称的燕子树。

小龙给她买的蝴蝶发卡她很喜欢，她小心地收好了，她想以后戴着它去迎接自己心爱的人。

大海等不到秋天的苹果收获季了，真如云芳所说，马驹子一验就没跑，下来领兵的那个人高马大的听说是个连长，拍着大海那光滑坚韧的身子骨，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马上就要整装远行了。

镇武装部派车拉着大海和邻村的三个小伙子先到县城武装部集合，然后再有军车拉着更多的他们去往部队。

云芳没有去县城送他，只是偷偷地混在其他送行的人群里，目送着心爱的人渐渐远去。

悄悄话昨晚都说完了，到了部队好好干，好好锻炼，争取立个军功，给沈庄老少爷们长长脸。

柳刚看着自己的儿子穿着一身黄色军装那威武的样子，好像也想起了自己当年慷慨从戎的飒爽英姿。

这算是生命的传承，也是光荣的延续，岁月因为这些激动人心的时刻而变得隽永醇香。

晚上，云芳做了一个梦，梦见她那一身戎装的心上人回来了，胸前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军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