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冯氏的惊呼比起来，李有贵的回答则充满了无力和无奈，“不养咋办？又找不到工来做，家里就这点地，交了税粮，一年到头肚子都吃不饱肚子。”

“那也不能养！”冯氏是坚决不同意家里再养鸭子。

“娘，估计下半年，韩先生他们在村里修的学堂就能修好了，大岗书读的好，我们养些鸭子卖了钱，到时也有钱送大岗去上学。”杜春霞跟着解释道。

“莫紫菀不是免费在教么？还给啥钱？”

“有学堂了，总不能再让菀菀教！”

“有学堂咋了？县里也有学堂，你咋不把大岗送县里去读书？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时啥条件？要真有钱送大岗读书，还用等到村里修学堂。”

一说到钱，冯氏绝对是精明厉害的，把账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娘，咱们家是没钱，所以才想着要养些鸭子卖钱。”杜春霞继续和冯氏掰扯。

“年前你养的几十只都去哪了？咋不拿去卖钱？”

说到年前养的鸭子，杜春霞也来气得很，虽说鸭子小，又是冬天，养活起来是有些不容易，可鸭子本来就是在水里活命的，就是有些冷，也还能扛得住，不能说一下都冻死了。

而且自己明明养了半个月也都好好的，就是有死的，也只是才买回的那几天死了三只，后面就再没死过，都养的好好的。

后面都养死了，还不是怪大岗奶奶，自己和大岗爹照看得好好的，她非要来照看，换成她后没过多久就都死完了。

想着她也不是故意的，也没说啥，就想着等天暖和点再买些回来，到时自己好好照顾，肯定能养好卖钱。

这会见她说起都养死了，杜春霞很想说一句要不是你来掺和，我们肯定养得好好的，只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她不说，李有贵这个做儿子的就更不会说他娘啥了，“娘，年前这不是天太冷了，鸭子又小，不好养活，现在天渐着渐着暖和起来，咱们又离河近，找吃的也方便，这回咱们肯定能养好。”一样没怪罪是她把鸭子养死了。

“我说不准养就不准养！有买鸭子的钱还不如割两斤肉回来打打牙祭，至少还能吃一顿。”冯氏说什么都不同意。

“娘，养鸭子这事不要你给钱，我们自己想法子。”李有贵只当她怕找她要钱买鸭子，舍不得出这个钱。

“好哇！我就知道你们背到我存私房钱。”冯氏一听，立马转移了注意力，伸手就往杜春霞的手背上拧去，“我打死你这个娼妇，竟然背着我存私房钱。”

李有贵和杜春霞两人当时从韩书贤那里拿了工钱后，回来给冯氏说的只有二两银子的工钱。杜春霞主动的拿了一两银子给冯氏，说剩下的钱打算买鸭苗来养，但冯氏怎么能忍着他们有二两的银子而只交一两出来呢？不过她也自知理亏，是她害得两人没了钱挣，所以把二两银子要来后给了两人三百文钱拿去买鸭子。

三百文都买了鸭子，这会又说再买鸭子的钱他们自己想法子，冯氏一听就是他们藏了私房钱，这是眼中没了自己，想自己当家了。

天还冷着，本就冻得通红的手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冯氏使劲的一拧，痛的杜春霞当即就大声的叫了起来，随后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叫啥叫？你还有脸叫！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烂婆娘。”冯氏拧完又朝着杜氏的头上打去。

李大岗扑到杜春霞的身上，“奶奶住手！”

“娘！”李大岗看着她娘干瘦，且被冻得有裂口的手背被奶奶掐得鲜血直流，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转身对着冯氏跪了下来，“奶奶，求你不要打我娘了！”

“爹和娘每天为了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读书了，我不用钱，我去地里干活，鸭子我来养，奶奶你在家歇着就是。”

一阵揪心的痛让杜春霞整个手臂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可这痛远不及她听到儿子说不读书后的痛，“大岗，娘不痛！娘也不累，你乖，你听话，好好跟着你菀菀妹妹读书，以后不要不像爹和娘这样过一辈子。”

“娘，你咋了？”本来是在灶房里煮饭的大丫二丫在听到杜春霞的声音后也跟着跑了出来，在看着自己娘手上的血后，吓得也扑了过去抱着杜春霞就哭了起来，“娘，你这是咋了？”

李有贵看着他娘，面色也沉了下来，埋怨道：“娘，娃他娘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样对她！”说完也不理冯氏，过去扶着杜春霞，“先回屋去歇着，我拿布条给你绑一下。”

见着一屋子的人都围着杜春霞走了，冯氏的气更是不打一出来，“你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官太太，掐一把就要死了！我呸！你就是个下贱命！”

李有贵知道杜春霞气得很，可那是他娘，他能怎么样？总不能打回去？“先回屋去，回屋去歇着，等会吃饭我也给你端到屋里。”

冯氏听到李有贵的话，又破口大骂起来，“吃，你就知道吃！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狗东西，今晚你要想端吃得进你那屋，老娘打断你狗腿。”

李有贵转身大声喊道：“娘！”喊声中满是无奈和烦躁。

“好啊！你现在有媳妇了，有儿有女了就可以不要我这个娘了！”冯氏说着抓起了屋里的扫把就往李有贵身上打去。

李有贵站定身子由着她打，“打吧，打死我了，我也不用在夹在你和娃他娘中间受磨了。”

李大岗看着娘被掐的手上流血，现在爹也被打，“奶奶，你打死我们一家好了，以后你一个人过就不会再有人让你不高兴了。”护过娘的娃，这会又转身把爹护在自己小小的身子后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会看着娃把自己护在身后，李有贵还是红了眼睛，粗糙的大掌轻轻抚儿子满是泪水的脸颊上，“把你娘扶屋里去！”

“我不！我走了，奶又要打你。”李大岗说完又跪倒在冯氏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喊道，“奶奶，你不要打爹娘了，等我长大了挣的钱都拿给你。”

“我现在会读书了，也会写字了，等我把字多练练，写得再好些就可以抄书挣钱了，到时候挣的钱都给你，奶奶你就不要再骂我爹娘了。”

冯氏见自己平日里当心肝疼的孙子只顾着护他的爹娘，这是和自己离了心啊！一想到这冯氏就更恨起莫紫菀来，都是她教的，不然大岗也不会和自己离心，“以后不准去莫家跟着那个小妖精读书了，我看你字没认几个，倒是被人教得迷了心神。”

“你凭啥不让大岗去读书？你是不是觉得磋磨我和大岗爹还不够，还要把大岗变得像他爹一样啥本事都没有你才高兴。”

杜春霞能忍着自己挨打受骂不吭声，可要李大岗不去读书，这就是在要她的命，儿子好不容易变懂事起来，书也读得好，菀菀当着她的面都夸过大岗好多回，说大岗读书有天赋，像现在这样一直好好的读下去，以后肯定有出息。

“像他爹咋了？儿子像老子天经地义，你这个下贱妇，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就瞧不上我儿子了？我打死你这个偷野男人的下烂货。”

…………

李大岗抱着冯氏的腿都阻挡不住她往前的身子，“你打，你打死我娘吧！我没娘了，我也不活了。”

李大岗说完就冲出了屋子，往外跑去。

李大岗跑出去后，冯氏终于不打了，看着跑出去的李大岗，既生气他和自己离心，只顾着护着他娘，以前真是白疼他了，又觉他落了自己面子，在李大岗的身后大声喊道：“你跑，跑了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冯氏能狠心，可杜春霞这个做娘的却是怕的很，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一把推开冯氏，就往外跑去，“大岗！”

“大岗！”

心力交瘁的冯氏哪里追得上正是精力旺盛的儿子，只有大声喊着，“大岗，别跑了，等等娘。”跑不动的冯氏只希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后能停下来。

李大岗只觉心里憋了一口气，任凭杜春霞在后面喊他也不听，只顾着往前跑着，一口气跑到河边，咚的一声就跳了下去。

跟在后面跑的杜春霞，本来就跑的没了半条命，看到儿子跳到了水里，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杜春霞强压住心里的害怕，嘶声力竭的大声喊道：“救命啊！大岗跳河了！”

“救命啊！”

“大岗！大岗！”爬起来继续跑，跑到河边也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可是她并不会游泳啊！

跳下水去后，除了在河里伸手拍打着河水，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挣扎！

灌了一口水，伸出头的时候又喊道：“大岗！大岗！”

“救命啊！快来人啊！”

"快来人啊！李大岗和她娘都跳河了！”

“来人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