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

小江昭不用上学，他发现小江沉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见被发现，他就抿紧唇瓣，小心踱步到小江昭面前，他身上灰扑扑的，像是在泥潭里狠狠摔过一跤，“嗨呀，你还生气吗？”

小江昭轻轻摇头，“我早就不生气啦。”

“哦。”小江沉慢吞吞眨眼，他仰着脑袋，望着高耸入云的高楼，想，姐姐在哪一层呢？

虽然小江沉的运气很好。

可是一直都没有见过姐姐呢。

“江昭，回去吃饭了。”般姝踩着拖鞋下楼去找江昭，“今天还吃土豆烧茄子啊，你不吃也得给我吃……”

她轻轻眨眼。

奇怪。刚刚好像有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过去了。

小江昭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可是姐姐除了土豆烧茄子，就是茄子烧土豆啊，还有土豆茄子汤，茄子土豆汤……”

“等你以后够着灶台了，饭就你来做。”般姝才不想干这些伺候人的累活。

小江昭思索了会，“那姐姐给我买本菜谱吧，我现在就照着学。”

般姝漫不经心点头，“行啊，今天有没有交新朋友？”

“嗯。东边那栋楼的王小翠她说她喜欢我，让我当她老公，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当姐姐的老公。”小江昭懵懂地眨了眨上挑的凤眼，无辜道。

般姝没忍住笑出了声。

点点他的脑袋，“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

“……”

后面的，小江沉就听不清啦。

他躲得太远了。

可是，姐姐好温柔的。

小江沉也好想牵牵姐姐的手。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姐姐啊。

小江沉耸了耸酸涩的鼻尖，眼眶里闪着晶莹泪花，但嘴角却咧得大大的，一双小酒窝可爱又乖巧。

姐姐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小江沉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露出来的一截腕骨青紫交错。

小江沉前几天被一户人家收养了。

福利院也不要他了。

虽然那些坏小孩会打他，会抢他的食物，可是，小江沉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摸黑循着柏油路回到他的“家”。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小江沉小心翼翼推开柴房的门，刚要躺进去，头顶的吊灯忽然闪了一下，继而发出微弱昏淡的光芒。

他回头，脸上扬着乖巧的笑容，“爸爸好。”

院长妈妈说，这是他的新爸爸。

——要听新爸爸的话。

新爸爸脸上有一道好长的蜈蚣，他肥厚的舌头舔了舔一口黄牙，随手抄起烧灰炉里烫得红彤彤的火钳，狞笑着一脚把小江沉踹翻在地。

“他妈的，小野种，这么晚才跑回来，老子怎么跟你说的？！”

滚烫的火钳像鞭子一样落在小江沉白嫩的身体上，像是烤熟般滋滋冒着声响，小江沉死死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爸爸对不起……”

“饭做了吗？衣服洗了吗？地拖了吗？就跑出去鬼混？”男人的声音粗噶难听，“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野种！”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小江沉错了……好痛……”

火钳落在身上时，小江沉闻到了他皮肉里的焦臭味，那是一种让他作呕的，味道。他弓起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耳朵里，好像有湿黏的液体缓缓顺着耳道流出来……

男人终于打累了，火钳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淬了口浓痰，“老子把你捡回来，是他妈让你做狗的！”

小江沉蜷缩在地上，偷偷抹着眼泪。

这下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如果姐姐能摸摸小江沉的头，小江沉肯定就不会这么痛啦……

等男人出去，小江沉偷偷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巧克力，只是这块巧克力在高温下融化成软绵绵的液体了。

小江沉慢吞吞眨眼，一颗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他好没用。

姐姐给他的巧克力都没有保护好……

这样的小江沉。

难怪姐姐不喜欢啊。

就连小江沉都不喜欢他自己了。

呐，今天有点不走运哦。

……

而另一边，小江昭洗完澡换上柔软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莹润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地板上，亮晶晶的，像糖霜一样漂亮。

般姝坐在床边，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小江昭早睡才能快点长高哦。”

小江昭身上的伤痕早就消失不见了。

当初也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实际上都是皮外伤。

小江昭有一个秘密。他不敢说。

其实姐姐来福利院那天，小江沉也受了很重很重的伤，都是那群坏孩子打的。一开始那群坏孩子只打他，因为他不喜欢说话。

小江沉天生讨人喜欢，嘴巴也甜甜的，总爱笑。

那帮小孩子们都爱和他交朋友。

没人愿意和小江昭做朋友。

小江沉为了保护他，也被那群坏孩子打啦，然后所有人都不和小江沉做好朋友了。

小江沉和小江昭是福利院里，最孤独，最惨的两个小孩子。

只是姐姐来的那天——

小江昭兴奋地告诉他。

福利院来了一个好温柔好漂亮的姐姐。

他嗤之以鼻。

所以他没有换上他最干净的新衣裳，看上去惨兮兮的，还很脏。

可是小江沉好喜欢这个姐姐。

他偷偷换上他最干净漂亮的衣裳，努力把身上丑陋的疤痕遮盖，怕吓到这个姐姐，小江沉好努力地咧着嘴笑。

可是，姐姐没有选择小江沉。

明日昭昭。

小江昭好喜欢这个名字呀。

姐姐真的像小江沉说的那样温柔呢。

其实啊，小江昭有在心里偷偷对小江沉说对不起——

因为他隐约感觉到。

姐姐是因为他比小江沉可怜，才会带他回家的呢。

可是。

小江沉和他一样可怜。

而且，是因为他，才会变得和他一样可怜的。

小江昭偷偷地想：

对不起哦。

小江沉。

但是，他好喜欢姐姐的。姐姐也很喜欢小江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