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曜从未见过她如此冰凉而杀意的眼神。

她在他面前，前期无害柔弱，后期优雅高贵，她好似能永远完美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及情绪。

他从未见过。

般姝这么失控的一面。

闻曜颤抖着手将她的脚腕紧紧上锁，咔哒一声按下锁扣的时候，她的灵魂似乎也被禁锢住了。

她狠狠推开他，踉跄着跑向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抱着男人的尸体失声痛哭。

铁链在沉闷的空气中发出令人心尖发凉的碰撞声。

闻曜四肢发凉。

眼神死死锁着般姝。

他们呐，像极了被迫分离，经受切肤之痛的爱人，而他，就是那个刽子手。

般姝几乎是被闻曜拖拽回去的。

鲜血在干净的地板上划出了一道醒目刺眼的痕迹。

她像是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

闻曜惶恐地发现，她似乎不想活了。

他日日看顾着她。

却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等闻曜发现的时候，她的胳膊上已经满是伤痕。她如此爱惜自己的身体。

作案工具紧紧只是一根她偷偷藏起来的筷子。

这要用多大的狠劲？

闻曜不知道。

那天，他抽了许多烟，嗓子都要抽哑了，“你后悔么？后悔当初跟了我？”

他原以为般姝还会像往常一样，只沉默地缩在床角一言不发，令他惊讶的是，她开口说话了。

他狂喜。

为她愿意与他交谈。

因长久不见阳光，她皮肤死白，病态又诡异，精致漂亮的五官仍旧让人目眩神迷。

她张了张口，一字一顿，“是我太贪心了。”

她贪心既要钱权，又要他的爱。得到了他的爱，却没能及时把他杀掉。

闻曜没懂。

后来，她在他饭里下药，她总不缺对她殷切讨好的男人。

她又偷了他的枪。

枕头下放了刀。

几乎是找准一切时机，杀他。

闻曜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去，再温柔地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如同这世间最恩爱的夫妻，即便两人同床异梦。

再后来，她不再尝试着杀他了。

大概意识到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她一向会审时度势，聪明极了。

直到他执行完任务回来。

推开卧室门。

脸上还挂着温柔喜悦的微笑。

却在看到满室的鲜血时浑身寸寸僵冷凝结。

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安静躺在浴缸里，黏腻浓稠的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闻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

他一下子全身失了力气。

狼狈地跪在地上。

颤抖着双手将女人紧紧抱在怀中，“般姝……不要睡……”

“不要睡，睁开眼……看我……”

“你不是讨厌我么？我这就去死好不好，啊……”

“……对不起。”

“我再也不锁着你了，好不好？”

“姝姝……”

“我爱你。”

在扭曲恨意浇灌下的爱野蛮生长。

恨也成了爱意的养分。

在她死的那一天。

高傲的男人终于颓败地垂下头颅，没有任何抵抗，投降，认输。

他原以为。他和她会这样爱恨纠缠一辈子。

她欠他的。

他欠她的。

两人的羁绊早已无法扯断。

可他直到她死才醒悟——

她无法杀掉他。

却有千百种的手段杀死自己。

她决定不了别人的生死。

却能决定她的。

多可笑。

沉闷与血腥味笼罩的房间，慢慢响起一声极轻、极温柔、极无奈的叹息：“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会随你去死，你一向会算计我。”

闻曜安静地抱着死去的爱人。

等待死亡的降临。

近十年的爱恨纠葛，在那一刻，在死亡中，恨意转而变成了更浓烈的爱意。

下雪了。

可惜窗户被他钉得死紧。

只从缝隙中勉强看见窗外一片雪白。

闻曜眼眶慢慢滚烫微红。

直直掉下一颗眼泪。

——上天，我这一生挽救了太多人，却唯独挽救不了我自己。

——可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在那个雪天遇见她，爱上她，与她命运纠缠，直到息息相关。

她是很坏。

可我很爱她。

……

原来是这样。

竟是这样。

般姝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微微呆滞。

那股窒息的感觉仍在心口缠绕。

所以。

她以为纪衡再一次因她而死，情绪失控，选择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引起了主系统的注意。

七七这次离开，也是因为她。

般姝轻轻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她扭头看向窗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傅岑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心尖猛然刺痛了下。

“姝姝。”

般姝看向门口的傅岑，勉强扯唇笑了下。

她已经欠他一条命。

她已经欠不起他第二条命了……

纪衡是很好的人。不该为她一次又一次，万劫不复。

“你来了。”她情绪又恢复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坐过来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你聊过了。”

“你还好么？”傅岑轻轻替她掖紧被角。

般姝点点头，“闻曜呢？”

傅岑神色一冷，他顿了顿，“他欺负你了。”

所以，他狠狠教训了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一顿。傅岑原以为，闻曜那个善妒的男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伤害她的身体……

傅岑微暗的视线隐晦地扫过般姝修长细嫩的脖颈。

上面血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男人。

但他不能。

闻曜是她的任务之一。

傅岑了解她的性格，他不想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消磨般姝对他仅剩不多的爱意。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般姝探究地看向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她忘了。

纪衡算是她半个老师。

他教她情绪滴水不露。

老师自然要比学生做得更出色些。

“知道什么？”傅岑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上天垂怜，让我再次遇见你，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姝姝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般姝更加断定。

纪衡一定也有什么秘密。

但她不想戳破。

她不想自己唯一珍惜的，和纪衡的回忆都腐朽生锈，到处都爬满蛀虫。

走廊突然响起的争吵声一句不漏地传进般姝的耳朵。

“……”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别进去打扰她！要不然老子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都要打死你！”

“我只要见她一面……”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