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识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暗算，但震惊之余，他更多的是诧异。

齐王妃会医术这件事，连皇后都不知道。

而且，仅凭一根银针就能让他浑身乏力，跪地不起，齐王妃的医术肯定不是“略通”这么简单。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晃着一根银针，表情灵动又促狭，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对视了一会，陈识率先败下阵来，有些狼狈地别开眼，道：“王妃究竟要做什么？”

祈钰将银针收回袖中，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

她双眸淬着光，神色却格外的严肃，质问道：“皇后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打算替她卖命是吗？”

陈识瞳孔一震，梗着脖子，回道：“这与王妃无关。”

“无关？”祈钰冷笑了一声，将手松开，语气霜寒地对他道：“皇后意图加害我和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回京后更是变本加厉，各种毒计都用上了。要不是本王妃命大，还真挡不住她这些肮脏的手段！”

陈识垂头，双眸禁闭，似乎这样，他就可以听不到她的话了。

祈钰看着他这个自欺欺人的样子，险些气笑了。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也说了，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那本王妃倒要问问，陈识，你的良心何在？”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陈识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双眸倏尔睁开，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看起来倒比先前那个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有人样了。

祈钰深知攻心为上的道理，对付陈识这样的人，威逼利诱是没有用的。

必须得将他看重的东西一一掰开了讲给他听，将他的自尊碾碎，他才肯从那个缩着的龟壳里逃出来。

陈识虽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也不与人交好，但这并非是因为他孤高自持，而是因为，他不敢。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监视之下，他既要安守本分，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其他人。

而她之所以会如此笃定事情的真相如此，其中缘由也很简单，因为那几封家书。

“我不明白王妃的意思。”陈识脸色惨白，语气有些发颤，却很坚决地道。

祈钰笑了笑，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那几封家书是伪造的。”

陈识猛地抬头，神色惊惧地看着她。

祈钰继续道：“前几日，我让师父找个借口让你离开了房内，本意只是为了调虎离山。但却误打误撞，发现了另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她从怀中取出几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在他面前展开，语气不徐不疾地道：“这是那日，你亲手写下的避暑的方子。陈太医，你如何解释这上面的字迹，与你那几封家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发现这件事情也很偶然，莫青山那日在陈识写完这些方子后，留了个心眼，抽了两张交给时舟，让她拿回去给祈钰。

方子倒没什么问题，但时舟却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才有些奇怪地说道：“这上面的字，和先前在陈识房中见到的家书上的，有点像。”

祈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想，字迹相似也不奇怪。

陈识家境贫寒，估计也没什么财力能多送几个人去读书识字，兴许是他教家里人写字时，家里人就照着他的笔迹去学了。

但她刚才忽然反应过来，哪有什么家书，根本就是陈识自己写的。

陈识沉默了片刻，说道：“王妃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些。我家中虽然只能供得起我一个读书人，但我也未尝不能教他们读书写字。”

祈钰挑了挑眉，“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陈太医，你家人何在？他们又是如何将信送进皇宫里来的？”

陈识浑身一震，低下头，一言不发。

祈钰看着他，慢条斯理，又十分诛心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开始说的是，你已经没有家人了。”

她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一步一步跳进来。

陈识再也装不下去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语气讥讽地对她道：“是伪造的又如何？臣已经没有了家人，难道连写几封自欺欺人的家书都不行吗？”

祈钰轻嗤道：“陈太医，你还打算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她将手中的纸扔到他脸上，冷笑着道：“你真当本王妃看不出你那几封家书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吗？”

陈识眼皮一颤，神色有些惊骇，但转瞬，又归于平静，语气无悲无喜地道：“王妃不妨说说看。”

祈钰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沉重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亲笔写下的那几封家书，每一句话的首字连在一起，应该就是你所想表达的意思吧。”

陈识面色惨淡如霜，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祈钰睁开眼，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语气凝重，一字一顿地道：“为首的一句是，青州瘟疫，官不作为，民不聊生，天诛地灭。对吗？”

说到最后，她语气也弱了下来。

陈识凄然地笑了几声，“王妃说的，一字不差。”

祈钰沉默片刻，取出银针，让他得以站了起来。

陈识摇摇晃晃地起身，拱了拱手，“多谢王妃。”

祈钰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了，事情的真相确实很简单，但也很沉重。

陈识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开口，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他提着药箱，出了昭阳殿。

祈钰目送他清隽的背影远去，眸色黯淡。

眼下，皇后的那些阴谋诡异已经不重要了。

那深陷青州的数十万百姓，乃至周边的郡县，包括，与青州一线之隔的突兰，都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静立片刻，拜别了德妃，回到了王府。

一下马车，她就对李伯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李伯摇了摇头，“未曾。”

祈钰有心无力地摆了摆手，一脸凝重地往后院走去。

她怀中揣着解药，陈识刚才交到她手上的。

当时，陈识将解药给了她，语气平淡，但又有些不甘心地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王妃就当没听说过这些事吧。”

祈钰将解药攥在手中，眸色黯然，又笃定地对他道：“不，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