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憬乐一震。

瞿恂初看着他的眼睛，平静之下带着些许苦涩：“你若是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你说你不想让我看着你痛苦，可是……”

“你在ICU挣扎的时候，我在埋怨你莫名其妙的冷待。你险些熬不过去的时候，我在恨你为什么那么快变心。你在接受成活率只有三成的手术时，我在生气地呵斥提起你名字的人！如果你死了，我甚至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明明那段时间，我是最不该缺席的人！”

“你又怎么能那么笃定，你若是死了，没有亲眼看着你挣扎痛苦的我，就能够再次投入到和别的男人的感情里去？在你眼里，在你心里，我对你孙憬乐的感情就是破败壁薄的城墙，仅凭风吹日晒就会倒塌，是不是？”

孙憬乐听得心脏揪紧地发痛。

从幼时一直到年少的感情，平静悠长，是纯粹的、是剔透的，但是他从未怀疑过它的坚韧！

是啊，既然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坚韧的，又怎么会因为她没有看着他经历痛苦，就变得能够轻易忘记呢？

他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隐瞒到底对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她自责自己没有能够在他需要她的时候陪着她，她觉得他不信任她的感情，她觉得他并不需要她……所以她现在不想要他了。

他怎么能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能怀疑她已经不爱他了？

“不是的，兔球，我没有那样想过……我从没有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

瞿恂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全然只是在刺他，而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想要的，是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而不是自以为是替她做决定的人！

“既然你人生里最艰难的时刻都不需要我陪在你身边，风平浪静的时候，有我、没我，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意义！我会不会遗憾自责，我会不会无法接受，你也确实没有必要考虑！”

孙憬乐慌了，颤抖着抓着她的双臂：“没有！不是这样的！我是想着能回到你身边和你走完人生，才能熬过来的，你对我而言怎么会没有意义！”

明明手掌骨节都绷紧了，却还是克制着不伤到她。

瞿恂初抿了抿唇：“不过就是个念想而已，换一个，又有动力活下去了，不是么？”

孙憬乐深呼吸，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嗓音沙哑：“不是的！没有什么能跟你比，没有什么会比你重要！”

瞿恂初轻轻抚过他的脸，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既然熬过来了，以后好好生活。”

说完，她挣开他的手，拿了包包就开门出去了。

孙憬乐急急忙忙下床，想要去追。

门外的池瑶看了眼他光着的脚，让阿纪把人薅回了病床上。

孙憬乐仰面靠着床，一条手臂横在眼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瑶一向懒得管闲事，不过看在阿纪的面子上，说了几句：“道歉就能轻易开口说原谅的，基本都是圣母傻逼才会做的事，但显然她瞿恂初不是。你想让她回到你身边，就要有打长期战的准备。”

“恂初放不下你，但她未必非要跟你这么个自以为是的人在一起，所以，你又凭什么就笃定的以为随便表白几句能得到她的谅解？”

阿纪给孙憬乐倒了杯水，轻轻暼了她一眼：“当时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池瑶毫不掩饰，“我们阿纪这么纯情，既然喜欢了我，就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忘记。只要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哪怕得不到你的原谅，我也能跟你一直纠缠下去。”

一直纠缠下去……

阿纪心里欢喜，倾身吻了吻她的眼角：“恩，纠缠一辈子！”

病床上的孙憬乐眉心动了动，一扫方才的迷茫，瞬间又充满了流光。

既然下定了决定要挽回她，那么所有挫折拒绝都该承受下来，只要他脸皮够厚，就不怕缠不住她！

大不了，耗上他的一辈子！

……

日渐中午。

阳光灿灿，带着碎金的颜色洒落天地间。

给阴沉沉的医院也添上了几分明媚的希望之色。

岑缨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表情是震惊的。

孙颖给她讲了她们那一辈里的爱而不得，不肯放手的人，最后都从简简单单一句“不甘心”变成不择手段的疯子，身败名裂，被家族视若敝履，无人肯认。

岑缨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相信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可怕，也不相信自己会变成那样的人！

因为她坚信那些人是本性就坏，也坚信自己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而且，自己也从来没有要害瞿恂初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再纠缠孙憬乐而已！

她已经有了别孟轲，就该断得干干净净，让孙憬乐也拥有新的开始，不是吗？

岑缨的面色微微苍白，但举止很优雅：“孙姨放心吧，我和憬乐以后，只是朋友。”

孙颖看着她的眉眼。

掩藏得很好。

但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言不由衷的面孔，很轻易就看穿了岑缨眼底的自欺欺人！

看在两家的情分，她的警告和规劝已经做尽，岑缨若是还想不开，生出什么事端、丢了脸面，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她淡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刚绕过一排冬青树，就看到孩子的父亲颛孙明勤站在那儿。

鬓边添了几缕银发，眼角也有了岁月痕迹，五官却还似年轻时那样深邃好看，西装笔挺，依然很有魅力。

只是她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痴望着他了。

“怎么下来了？”

颛孙明勤注视着她，目光温柔：“等你。”

孙颖笑了笑。

撩人的话，他惯会说，伤人的事他也惯会做，被伤多了，这些话也就听不出什么滋味了。

没打算跟他闲聊，孙颖从他身边绕过，径直向里走。

颛孙明勤跟了上去，看着她成熟风韵的侧脸，须臾后问道：“还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