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话落在了顾太尉的耳边，这让他内心的愧疚和自责何止加重了三分。

作为一个父亲，没有为自己的孩子付出足够的心血和时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缺憾。

但他更加清楚他自己的职责，他不只是一个父亲，他更是先皇亲封的州太尉，比起家，人民苍生才更加需要他啊！

顾太尉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儿子，那原本极富生机的面色如今只剩下了苍白，无力地瘫倒在一旁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看上去分外可怜。

他的耳边又传来了妻子的骂声。

“你这个混蛋啊！你当初为什么要打儿子啊？你凭什么啊？！”

顾夫人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自杀的原因，如今当初的画面在脑海中回现，她仿佛抓住了些什么。

“你知道吗？松儿是我一人养大的，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的松儿哭成那样，他还在喊疼，喊痛，可你那个时候做什么了呢？”

顾夫人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语气忽的平静了下来，“你甚至还想再打他一巴掌。”

猛烈的质问压的顾太尉喘不过气来，他猛地后退两步，双手也开始了颤抖。

他缓慢地把右手举至了身前。

当初，他就是用这只手打了他的儿子。

如今想来，仿佛还在昨天。

当时，他从外县处理完公务，在回家的路上却听到了一些关于他儿子的传言，当那些话传到他的耳边时，他气急了。

他竟从来不知道他的儿子是这种样子！

所以回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已许久未见的儿子叫到了书房，直接就给了他的儿子一巴掌。

后来也是见顾景松哭了，他更是心中气极，所以才想继续打他，然后就被自己的妻子拦住了。

“原来松儿选择割腕自杀，竟……也有我这个爹的原因吗？”

顾太尉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我……”

他的目光难以直视他的妻子。

“夫人，我对不起我们的儿子啊！松儿啊，爹对不起你，爹不应该听信外面的谣言的。爹也不知道……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个而自杀啊！”

此刻的顾太尉满心自责。

“老爷，老爷！”

管家慌不迭地跑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室内压抑的气氛，不等二人询问，管家就喘着粗气嚷道：“老爷，夫人，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什么？”

顾太尉惊慌不已，撩起外袍就往外跑，还算清醒的顾夫人急忙拉住了管家，慌乱地问道：“前几日出现在本县的陛下真的来咱们府上了？”

“是啊夫人，陛下他现在就在会客厅呢！”

“快，快随我过去。”

顾夫人赶紧向会客厅走去，同时心中飘过了许多种猜想。

皇帝怎么会来他们府上，难道是来查探她夫君的业绩的吗？还是只是顺路来看看他这个忠诚的臣子？毕竟这些年她的相公可一直都为这个国家尽心竭力的。

尽心到已经完全能够舍小家了呢。

舍小家为大家，多少人崇拜的情怀啊，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以及依然昏迷不醒的儿子，顾夫人对百姓赞颂的顾太尉却只有怨恨。

“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衍离赶紧把向他下跪的顾太尉扶了起来，眼前的可不只是他的臣子啊，更是他爱人的父亲，更可况顾太尉在国事方面本就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快快免礼，这些年顾大人为国操劳，尽心政务，实在是辛苦啊！”

公孙衍离很认真地在夸赞。

“吾皇谬赞，臣惶恐至极！”

“哎，顾大人不必谦虚，先皇在世时也曾多次向朕提起过您，父皇对您当真是赞不绝口啊！更何况，您不仅在公务上能力卓绝，更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端庄绝伦，逸群之才，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实乃不可多得之人才啊。”

顾夫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当朝以不按常理出牌着称的陛下这样赞扬自己的儿子，当即就吓得冷汗直冒。

毕竟她儿子的本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在她眼里，陛下此言必然说的是反话。

她的脚步立马就顿住了，双手绞紧了自己手中的手帕，一时间踌躇不前。

屋内，最受震惊的还是顾太尉，他还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皇帝的口中听到对他儿子的夸赞。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对他的亲生儿子疏于教导，儿子的本性如何，他这个做父亲的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

所以他才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时，才会那么的生气。

“犬子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如此的夸赞？”

公孙衍离扶起了又想跪拜他的顾太尉。

“太尉何出此言，说实话，朕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为在外面听到了贵公子自杀的消息，这才特意前来探望。”

门外的顾夫人大惊。

特意？

陛下此次前来不是因为政绩，居然是特意为了他儿子来的？

手中的手帕又绞紧了几分。

“陛下受累，让您因为犬子而弹精竭虑，实在是我家松儿之幸啊！”

公孙衍离但笑不语。

顾太尉啊，你要是知道我半夜爬你儿子床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朕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呢。

“不知，贵公子清醒否？”

顾太尉的神色突然间就暗淡了下来，又叹了一口气，“犬子依旧昏迷，尚未清醒啊。”

公孙衍离暗地里攥紧了拳，握着折扇的手又紧了几分，面上露出来了一丝隐忧。

见陛下如此关爱自己的儿子，顾太尉虽为自己儿子的昏迷而难过，却又替顾景松感到值得。

心中更加懊悔之前自己对儿子的严厉。

能得陛下如此夸赞，又不惜到臣子家中亲自探望的人可不多啊，他家松儿……值了啊！

“既如此，烦请太尉在贵公子清醒后到客栈通知朕一声，如此，朕才好放心啊。”

“微臣谨遵皇命！”

公孙衍离虽万般不舍，但还是离开了太尉府，没关系，他还是晚上再来吧，姑且再忍耐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