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在上
作者:轻浮 | 分类:玄幻 | 字数:4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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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兵家魏武卒(上)
“兵家修士……”
姬霓裳沉吟半晌,终于想到了什么,目光瞥向站在近处的陈念久,“姚府君出身兵家一脉,及冠礼上他的身死真相,又被九公子揭开,如此一来,兵家之人这是要下山,准备其为门人报仇了?”
“不错。”韩恩点了点头。
“天灯降临北凉王府,他们是要与韩叔叔联手?”姬霓裳眼眸一凝,若有所思道,“韩叔叔位列天雍四大宗师之一,这兵家来人,若是境界太过低微,他们自然也拿不出手?莫非,此人是兵家‘四绝顶’之中的一位?”
“天灯传讯”乃是兵家一脉的重要手段,此前这盏天灯被隔空御物不知几千百里来到此处,其间必然用的是兵家阵法。此等手段,非上五境修士不能为之。
如此,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站在一旁的陈念久听的云里雾里,他接触修行的时日并不长,对于“一宫二殿三宗四门”这十方势力,更是知之甚少。
故而姬霓裳口中的“兵家四绝顶”,他完全不知所谓。
“记得早些年曾听父皇说过,‘兵家四绝顶’,俱是昔日五圣人之一的兵仙关门弟子。”姬霓裳抬起头来,神色凝重道,“嬴无翳、姜尚、白起、魏武卒,此四人分别掌控兵家‘风林火山’四座大阵,却不知今日来者,是其中的哪一位?”
“魏武卒。”
韩恩微微一笑,抬起手指向天灯上的那个篆书“魏”字,含笑说道。
“不动如山!”姬霓裳顿时吃了一惊,“兵家杀神,魏武卒?!”
韩恩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看向陈念久,轻声道,“原本想着,再过七日你便随老夫离开。但如今兵家之人既已动身,那咱们的行程,也该提前了。”
陈念久目光一闪,默默点头。
……
……
凉州六郡之一的饮马郡,因其间有一条长达数百里的大江而得名,江水滔滔拍山而去,灌溉两岸数城之田地,使百姓人家得以年年有余,有得好收成。
而在毗邻大江约有四五里的地界,有一处小镇,百余户人家。沿此小镇一路南下,又可一马平川直达蜀郡。
踏!
踏!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山林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正手拎着一把斧头,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不出所料,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怪人”。细细数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如果不是每日太阳落山前,他好心的在这个怪人三步远的地界儿搁下食物和水,怕他早已经死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怪人还是和死人没什么两样。软塌塌躺在山脚边上,一动也不动。
仿佛就连山间岩壁缝隙中长出的狗尾巴草,都比他来的更有生机。
在程阿牛看来,这怪人的古怪之处有很多:
第一,眼下酷暑时节,天气炎热得紧,整个小镇方圆十里的居民,平日里都只穿着汗衫短裤,便是这样,稍一动还是热得汗流浃背。可他竟然裹着一件厚重棉裘,额头上不见一滴汗珠不说,脸色苍白的更像是刚从冰窖子里出来似的。
第二,自己每日将省下来的半张饼还有半竹筒水放在他面前时,这怪人总会抬起头直勾勾地看过来。他的那双眼睛很古怪,眼白很少,眼珠子却黑的发亮。程阿牛曾从那双眼珠子中,无意间瞧见了一个七窍流血的骷髅头,这让他险些吓破了胆。
第三,三日以来,这怪人从未出声言语过,唯一的一次,是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轻飘飘说出一个字,程阿牛刹那间便感到有种魂魄几要离体的感觉。只是他已记不起,那个字到底是什么。
第四,他明明很怕这个怪人,可又很想与他说话,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
……
……
下山途中,程阿牛一路想着这些,不禁摇头苦笑,他抓了抓有些乱糟的头发,将脑中的凌乱思绪驱赶出去。
片刻后停下脚步,一如既往地,蹑手蹑脚在这个怪人三步外的地方搁下面饼和水,准备转身离开。
这三日来,两人之间从没有任何交流,他显然已经习惯了。
“程阿牛。”
或许今日注定是不寻常的,他才没迈出几步,躺在地上的怪人忽然睁开眼睛,在背后叫住了他。
“啥?”程阿牛下意识道。
他愣了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黝黑黝黑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诧异,猛地回头道,“咦,你怎么知道俺的名字?你在与俺说话?”
古怪之人已坐起身来,看着他道:“是,我在与你说话。”
怪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却温和,十分相像程阿牛那个双眼早已瞎了的老娘。
这让他略显紧张的心情悄悄放松了许多。
这怪人看起来约摸着四旬出头,脸颊瘦削,棱角分明,隐隐间透出一抹凌厉。
而在这怪人的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剑,三尺来长,并无剑鞘,整个剑脊都被白布包裹。
唯有裸露出来的剑柄之上,镌刻着一个细小篆字。程阿牛目不识丁,自然认不得这个字,更识不出到底是何种书体所写,只觉得甚是好看。
“程阿牛,受人恩惠,当思报还。”
怪人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略微笑了笑。
“这七日来蒙你照料,给我食物和水,方才捡回一条命。如今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今夜子时之前,你若遇上些麻烦,但有所求,皆可向我提出,那时我定会保你周全。”
“麻烦?”程阿牛一愣,挠了挠头道,“俺没什么麻烦啊。”
怪人没有回应,只是平静看着他。
程阿牛连忙道:“你其实不用谢俺的,俺娘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时多做善事,日后肯定会有好报。”
怪人看了看他身后,问道:“你娘还活着吗?”
程阿牛有些不开心地道:“你娘才死了。”
怪人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缓缓点头:“是,她死了。”
“啊?”
到底是个心地良善的汉子,程阿牛觉得有些失言,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赶忙道:“对不起啊。”接着又道,“那你一定很伤心吧。”
怪人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只是两眼依旧看向程阿牛的身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之色,他轻声道:“你娘平时用的簪子,是不是断了?”
程阿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怪人眼中一抹虹光一闪而逝,平静道:“她就在你身后。”
程阿牛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只感到身体一阵阵发寒。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觉得身后好像真站着什么。
可除了密密麻麻的树和青葱的叶,他什么都瞧不见。
怪人眼中悲悯之色愈发浓郁。
这程阿牛根本不知道,此刻分明就在他的眼前,或者说就在他半尺之外,正站着一个满脸鲜血,发髻上别着断裂簪子的苍老妇人,与他四目相对。
这妇人面容甚是凄厉,青面獠牙,眼耳口鼻同时流淌出乌青血渍,当血珠滴落到地面时,“嗤”的一声,连泥土都腐蚀了,升起一缕袅袅青烟。
她满面恶毒地盯着怪人,恼他多言,几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但唯有看向程阿牛的时候,妇人浑浊的双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独有的慈善、安详。
那是她仅有的清明。
显然,这妇人该是程阿牛至亲之人。
只可惜,程阿牛看不到她。
甚至不光是他,整个凉州,乃至大雍朝北凉四州三十一郡之地,能够瞧见这妇人的,也不过一手可数。
偏偏,怪人就是其中一个。
“程阿牛,其实你娘早已经身死多日了。”怪人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
程阿牛怒了,哪怕脾性再好的人,一旦被提及到至亲之人的种种不是,尤其是在咒人死,也定要怒不可遏。
他大声道,“今天早上出门时,俺娘还给我做了好些大白饼,连你这几日吃的也都是俺娘做的。你不谢她也就算了,还咒俺娘死。哼,以后俺再也不给你吃食了。娘说的一点都不对,好人没好报,你就是个烂人。”
程阿牛气的眼睛发红,险些掉下泪来。
娘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若是娘也死了,他……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阿牛气呼呼地将从山上砍下来的新柴背在身上,准备转身离开。
这怪人说的话不仅让他愤怒,更让他有些害怕,尤其是那古怪的眼神,更是让他不由得想起三天前,他曾从这眼睛里看到的一只血淋淋的骷髅头。
程阿牛生性胆小,如此一来,就再不敢与这怪人一起呆了。
最重要的,他想回家。
“等等。”
怪人的声音突然拔了一个高度,隐有森然之意。
“怎么了?”
程阿牛身躯下意识的一抖,只见怪人突然站起身来,右手已探向脑后,抓住了那柄包裹着白布的长剑剑鞘。
“你要干什么?”程阿牛后退了几步。
你这人难道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伤人?程阿牛吓得下意识地抓住手中短斧。
怪人移开目光,徐徐叹息一声:“罢了,命由天定。”
他松开掌心木剑,轻声道,“程阿牛,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子时为期,如你那时还未来找我,我便会离开。但你记住,若我离开,那这世上就再没人能救得了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阿牛大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程阿牛此刻突然有种预感,若这怪人真的离开了,他或许真将要独自一人面临什么天大厄运。
“七月半,千阴盈;天杀地葬,百鬼夜行。”
怪人道:“今夜子时之前,你若遇上麻烦,但有所求,皆可对我提出,那时我定会保你周全。不过在那之后,你须予我一样东西。”
“什么?”程阿牛下意识道。
“我要你半颗心。”
“疯子!”程阿牛怒骂一声,吓得落荒而逃。
“会再见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怪人并未阻拦,只是轻笑出声。
下一刻,他手中长剑陡然激射而出,瞬间没入了这遽然变得阴暗的山林之中。
而那镌刻在其上的篆字“魏”,随之闪烁出耀眼的弧光。
魏。
魏武卒的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