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汤国来了。

陈平被叫醒的时候，还狠狠恍惚了下，他知道汤国这人别扭，但真没想到，会别扭到这种程度。

整整三天，汤国带着守备军的大队人马，就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外的空地处。

既没有进城的打算，也不回守备军大营去。

一开始陈平还让人盯着，后来干脆把人手都撤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陈平狠狠搓了把脸，喝了一杯浓茶，才出来。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人的一刻，陈平还是惊讶了。

汤国双眼血红，仍旧穿着那身铠甲，浑身的气质，冷凝的不像是活人。

嘴唇干裂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陈平也没让人上茶。

直接把凉了的茶壶推过去。

“谢了！”汤国也不客气，结果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世子爷知道我会回来？”汤国问出第一句话。

陈平点了点头：“不过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我早就说过，是守备军离不开宁远城，不是宁远城离不开你们！”

汤国默了默，好像做了很艰难的抉择，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喑哑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上次不慌而散的时候，陈平问他，若是再有下一道圣旨，他会如何。

现在，汤国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陈平半点不觉得意外，拍手，让王老三上几壶热茶来。

“几壶？”王老三嘴角抽了抽，怀疑世子爷在内涵什么。

汤国舔了舔嘴唇，也觉得有点尴尬。

“去吧，难得有机会，跟汤大将军聊聊。”

陈平白天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布置，但是汤国既然回来了，有些部署就要改变了。

“大将军应该也有很多话想说。”

整整十壶浓茶，一字排开，王老三退了出去，汤国又喝光了一壶。

才开口：“我去了乱葬岗，其实宁远城原本是没有乱葬岗的。”

一旦开了口，再难说的话，也就变得不难么困难了。

尤其是陈平的态度，让汤国觉得，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都知道。

“但是当年那场仗，死的人太多了，什么人都有，不都是当兵的，他们没有军饷，没有抚恤银子，就连军粮，都是自己背来的。

我能叫出他们很多人的名字，但是很快，他们都死了，后来我就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了。”

汤国狠狠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每一场战斗过后，我都去把他们挖出来。

那些尸体全都是我亲手埋葬的，只要是能找到的，但更多的，都被楚兵踏成了肉泥。

大概，也有自己人踏的，谁还记得呢！”

陈平没有说话，只是把新的茶壶，往前推了推。

他也亲手埋葬过战友，他能理解汤国的痛苦，但，做错的事，活人永远不能代替死者原谅。

“你不应该去，至少现在你还没有资格。”

汤国一哽，随即苦笑着摇头：“你当时还小，魏帝，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陈平“呵”了一声：“楚兵在势弱的时候，也没想过攻打大魏。”

不管是在那个位置坐久了，心变了，还是本性就是如此，只不过之前隐藏了。

对陈平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汤国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全都咽了回去，只是认真的看着陈平。

“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呢。”

就像陈平看穿汤国一样，汤国也看出了陈平的野心。

除非魏无央再也不搞事。

但这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汤国，你从一进来，想问的就是这句话，我也等着你这句话很久了！”

陈平抿了口茶，笑了。

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你不是我陈家军的人，是这宁远城的将军。”

视线对着汤国的眼睛，手指咄咄敲着桌子：“汤国，永远记住这句话。”

而后豁然起身：“死在宁远城的机会，我只给你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陈平的态度，让汤国呆楞了一瞬。

他坐拥宁远城三万守备军，哪怕陈平这几天一直在征兵。

但到底都是些新兵，没见过血，而且他汤国的名字，在宁远城就是不可撼动的神话。

哪怕这次让老百姓失望了，但都是暂时的，等陈平他们离开。

宁远城的安危，还是要由守备军来保证。

就算是陈平自己，不也是因为御北城的不安稳，才不得不在宁远城盘桓这么久，苦心经营吗。

但跟陈平的眼神对视许久，汤国还是败下阵来。

他看得出来，陈平真的不是非他不可。

“好！”

这是汤国的承诺。

等人终于走了，陈平却开始烦躁了。

浓茶喝的太多，竟然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靠近。

陈平一把抓住来人胳膊，反摔在床上，反压了上去。

就听得惊慌的娇呼。

“茜茜？你怎么来了？”陈平赶紧把人松开。

“我不是让你们先去太平镇吗？”

从镇北王府出来，陈平就没再见过林茜茜了，一路袭杀，哪怕再小心，也难免疏漏。

所以一开始是打算，让人带着她们，从另外的小路先去御北城。

但后来发生了楚兵的事，陈平担心御北城不安全，才又把人接了回来。

陈平刚想坐起来，林茜茜的两条胳膊，就缠了上来。

“世子爷，是王管家让奴婢来伺候您的，现在宁远城已经安定了，您太累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林茜茜的声音柔的跟小猫一样，在陈平背后，小心的吐了下舌头。

她可没打算说，是她央求了好久，王老三才同意让她过来。

马上就要回御北城了，到时候陈平身边，肯定会有更多，更好的女人。

留给她的机会不多了。

陈平赞同的点头：“确实有点累了。”

说着，反手搂住林茜茜，把人带在怀里，紧紧按住：“别闹，快睡。

你家世子爷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世子爷！”林茜茜气的嘟嘴，她说的休息，不是这个休息。

不过看到陈平，哪怕闭着眼睛，也还是微微蹙起的眉心，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小手轻轻放在上面，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