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拱手道：“烦劳通报一声。”

宦官转身进了殿门，工夫不大又出来，颤声道：“进……进去吧。”神情古怪之极。

崔慎疑窦大起，顾不上问他，迈步进了殿门，抬头看时，霎时只觉堕入冰窟之中。

只见大殿正中王座上坐着一人，却不是东海王，而是一名青年男子，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名紫袍老者匍匐在他脚下的地上，不知死活，看背影正是东海王。

“严肆！”崔慎失声叫道，“你把殿下怎样了？”

“呵呵，你说这个老家伙吗？”严肆一脚把地上的东海王踢翻过来，“大概是死了。”

崔慎脑中念头急转，在一片混乱之中强迫自己理清头绪，也不知自己愣了多久，才开口道：“其他人呢？你把其他人也杀了？”

严肆摇头笑道：“岂有此理，我又不是张放屠万，杀那些无力抵抗之人有什么意思？”

“难道东海王就有力抵抗了？”崔慎冷冷道。

严肆撇撇嘴：“我虽不嗜杀，偶尔杀一两个无力抵抗之人，却也无妨。”

“荀简呢？你把他弄到哪里了？”

“我来到这里时只有这老家伙一人，可没什么荀简。”

“你来此处目的何在？”崔慎见他并无对自己动手的意思，这时渐渐镇定下来。

“也没什么目的。”严肆拿起几案上的一方印玺，翻过来看一看，漫不经心道，“你们东海国一共有多少兵力？”

“你问这是何意？”崔慎戒备道，“两国交兵，岂能将己方兵力透露给对方大将？”

严肆不屑道：“两国交兵？你们真以为自己是一国吗？真以为自己配和新楚皇帝两军对垒？”

崔慎铁青着脸并不答话。

严肆继续道：“五王联军六十万人马，只一战就被杀了二十万。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崔慎道。

“你却不知道，那一战我其实是放了水的。”严肆道。

崔慎默然不语，心想：“他这话倒未必是吹嘘，若是他想斩尽杀绝，不说别人，单是谢鸾就早已死在当时了。”

“看来你是信了。”严肆笑道，“所以说，你这小小的东海国，无论有几万人马，都没有资格与我新楚国谈什么两国交兵，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只管把实底交给我就是了。”

“花言巧语！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崔慎冷冷道，“你既说不是两国交兵，那此刻又算什么？你们君臣几人冲入东海国都城，大肆杀伐，这还不是两国交兵？”

“啧啧啧！”严肆一面咂舌，一面缓缓摇头，丝毫不掩饰对崔慎的鄙夷，“你还是没懂。我家陛下横行天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一路游山玩水，来到你们这座小小的城池，皇帝陛下忽然兴起，想要杀几个不顺眼的人，权当围场狩猎，难道还需要理由吗？以我家陛下的实力，倘若玩得高兴，不小心把这座城池平了也属小事。这和两国交兵又有什么关系？”

崔慎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冷汗涔然而下，心道：“他这话虽然张狂，却未必是虚言，此刻他不就只身闯入禁宫了吗？他君臣若想踏平东海国，又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了？难道……难道我等舍死忘生几经大战，形成了南北联盟，到如今在他眼里，却只不过是儿戏一般吗？”

他恨恨道：“既然生杀大权操于你手，你又何必和我费话？为何不直接动手杀我？”

严肆满意笑笑，道：“我说了，我虽不排斥杀人，却也并不嗜杀。”

“哦？你要怎样？”崔慎不明他是何意。

“你们东海国，此刻一共有多少兵力？”严肆又回到刚才的问题。

“我不能告诉你。”崔慎决然道。

“嘁，实力不强，防备心倒是不弱。”严肆似乎颇感无奈，语气松软下来，道，“这么说吧，我并无恶意。我问你兵力，是想帮你们。”

崔慎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对他这话难以置信。

“我若有恶意，你进来那一瞬间便杀死你了。在你来之前，我有大半个时辰可以把外面的小姑娘和她带领的侍卫杀个干净。我为什么不动手？”严肆问完停了片刻，等他反应一会儿，这才又道，“怎么，肯说了吗？”

崔慎眉头紧锁，心想他所说有理，却仍旧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回答。

“嗨，真不爽快！”严肆向后一靠，将两条长腿伸到案上，不耐烦道，“有什么可保密的吗？十万？二十万？一个数字而已，说就是了！”

“嗯，是的。”崔慎终于道。

“是的是多少？二十万？”严肆追问道。

“是的。”崔慎咽了口唾液，“二十万。”

其实东海国原有兵力只有三万，谢鸾带来谢家军两万，周轩带来江东军三万，四海帮众三万，加起来拢共十一万。但崔慎不甘示弱，硬着头皮说有二十万。

“不对，你在说谎。是十万吧？”严肆以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崔慎。

“不是！”崔慎高声否认，随即低声道，“不止十万。”

“嘿，我不必动用心气去洞察你的心情，单凭语气就能猜出，你说这话心虚得很，看来多不过十一二万。是不是？”

崔慎铁青着脸闭口不言。他本来久历江湖，已经十分深沉老练，但在这严肆面前，不知为何总是隐隐感到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心理防线一步步退却，终于败下阵来。

严肆见他默认，皱眉沉吟道：“十来万，少了点。嗯，也只能如此了。”

崔慎疑道：“你这是何意？”

“你想不想打败新楚皇帝？”严肆不答反问。

“自然想。”崔慎恼道，“不过你又怎肯相助我们？你说这话，谁又能信？”

“信不信由你。”严肆眉毛一挑，道，“除非你是蠢得算不清账，否则一想便知我没必要骗你。”

崔慎心道：“我等本已陷入绝境，这严肆竟突然倒戈相助，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可是他又何必欺骗于我？他此刻要杀人要灭国都轻而易举，何必费劲兜着圈子来使阴谋诡计？难道说，这严肆当真有弃暗投明之心？抑或是他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说来，他不止饶过谢鸾的性命，还曾亲手杀了张放。难道……严肆竟是一个好人？”

“怎么样，想明白了没有？”严肆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