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剑，黑洞洞的刀子。

沈竹侯现在并没有把握，但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有把握，很快。

萧猫儿笑道：“你就算不去当铺，也该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剑亭问道：“是我杀你，为何要答应你？”

萧猫儿道：“我可是女人，让你把这把剑当了，总是没问题吧。”

白剑亭冷笑道：“我当了他，到时候就有人当了草菅人命的脑袋！”

紫秋道：“小猫儿，还有半刻钟不到。”

萧猫儿道：“还有几刻钟也无所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紫秋惊喜道：“什么准备？”

萧猫儿道：“我这柄剑就是最好的准备。”

紫秋笑道：“小猫儿，你终于不是一只猫了。”

萧猫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紫秋看了看她，道：“你从前可一直都是个天真的人，和猫一样又懒又蠢。”

萧猫儿扭头，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紫秋道：“当然不是，你能用那柄剑杀人，我已经满意了。”

萧猫儿道：“我是你的主子，你满意什么？”

紫秋道：“你就算赢不了，我也很高兴。”

萧猫儿叹道：“你就知道我赢不了？”

白剑亭的眼神始终停在萧猫儿身上，但毫无疑问，他的心还是在沈竹侯身上。

他不敢确定草菅人命是不是能制住沈竹侯。

只听得紫秋道：“你...你要是能赢了，咱们就出名了。”

萧猫儿苦笑道：“不。”

紫秋道：“什么？”

萧猫儿道：“我准备的这柄剑，当出去至少值二两银子，买两口破木棺材也足够了。”

紫秋怒道：“你...”

沈竹侯却忽大笑起来。

他的笑震耳欲聋，甚至能让人跪在地上。

可第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竟是沈竹侯自己。

双膝已软。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黄金也软。

沈竹侯笑道：“你们少买了一口棺材。”

萧猫儿道：“其实这一点，我也是料到了的。”

紫秋叹道：“你把后事已准备好了，这一点难能可贵。”

沈竹侯忽问道：“还有多久？”

不等紫秋去想，白剑亭已然开口：“就是现在！”

灰蒙的双眼望向刺眼的太阳。

沈竹侯看着远方的太阳，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实在想象不到，今天这一天，竟然是他们约定好的决战之日。

白剑亭淡淡道：“动手吧，我很想看看你的剑法。”

沈竹侯问道：“你明明可以先出手的。”

白剑亭道：“我不想和你斗嘴。”

沈竹侯笑道：“那我乾脆还是死了。”

说罢，他的脖子已往两柄小刀上撞。

白剑亭却厉声道：“慢着！”

沈竹侯道：“怎么了？”

白剑亭道：“你只能死在我的剑下，不能死在别人刀下。”

沈竹侯道：“为什么？”

白剑亭道：“我已和你约定了整整一年，倘若不是我手刃你，岂不是很亏？”

沈竹侯道：“说的也是。”

他身子一震，草菅人命二人已然退开，放下刀。

白剑亭冷冷道：“你很有办法。”

沈竹侯眨了眨乾涩的眼，道：“你早该料到这一点，杀人就是求人，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杀人，其实还不如不杀。”

白剑亭叹道：“我早该料到这一点的。”

沈竹侯道：“你打算何时出手？”

白剑亭道：“我不想告诉你，我现在只想等你出手。”

沈竹侯笑道：“我若不动呢？”

白剑亭道：“你要是不动，我也不动。”

沈竹侯道：“我要是逃开呢？”

白剑亭太息道：“那我就追你，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怕。”

萧猫儿问道：“如果追到西塘呢？”

白剑亭一怔，道：“西塘？”

沈竹侯笑道：“正是西塘。”

他根本不敢逃。

萧猫儿和紫秋还在这里，至少他不能白白让她们死。

白剑亭强笑道：“西塘还是东塘，我都去，而且都要杀你。”

沈竹侯道：“那一定很可惜了。”

白剑亭问道：“可惜什么？”

话音未落，青光闪动。

腰间竹剑已出鞘。

高手可不止会冷笑，还会真的拔剑。

这一剑去势之快，沈竹侯是可以料到的。

可沈竹侯想错了。

竹剑不仅奇慢，而且沈竹侯的骨头也已发酥，整个人几乎要倒在地上。

他斜靠在石狮身上，眼前已有些发黑，但他绝不能倒。

白剑亭大笑道：“沈竹侯，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白剑亭，不是那些三流杀手！”

沈竹侯惨笑道：“你是不是在草菅人命身上动手了？”

白剑亭狞笑道：“不错。”

沈竹侯道：“你要杀我？”

白剑亭擦了擦他的剑，摇了摇头，道：“不错。”

沈竹侯道：“到底杀不杀？”

白剑亭道：“杀，而且必须杀，现在就杀！”

沈竹侯道：“不要后悔？”

草菅人命的双手，早已在沈竹侯出店时沾满了化骨奇毒。

白剑亭道：“后悔...你说什么？”

沈竹侯厉声道：“我问你后不后悔！”

白剑亭道：“我怎么会后悔...”

他脸上渐渐有汗珠，轻拍剑鞘，竟连一柄长剑也拔不出来。

真正中了化骨散的人，不仅仅沈竹侯一个。

化骨散的威力，只有中了毒的才清楚。浑身烧灼无力，连站立都难。

沈竹侯早就中了化骨散，因此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的准备就是拔剑。

沈竹侯忽大笑道：“白剑亭，可别忘了，我是沈竹侯，无论如何你也抓不住的人！”

白剑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连拔剑的本事都没有了。

除非解毒，否则毫无办法。

可他本就是背水一战，连解药也扔到大海之中。

白剑亭脸色已变成墨绿，始终盯着他的剑鞘，还有那双手。

白剑亭认命了，道：“我还有一点不懂。”

沈竹侯道：“你说。”

白剑亭道：“我是怎样中了化骨散的？”

沈竹侯微笑道：“气。”

白剑亭惊道：“气？”

沈竹侯道：“化骨散只是一把粉末，碰到人身上必烂入骨，你我身上都有这种粉末。”

他又道：“我只是利用了剑风，将化骨散同样吹到了你的身上，还有脸上。”

白剑亭道：“我还有...”

萧猫儿插口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现在以二对...”

紫秋沉声道：“小猫儿，他们还有两个人。”

萧猫儿道：“至少那个白什么的已经没用了。”

紫秋道：“那也要谨慎为好。”

萧猫儿笑道：“你不是走江湖的吗？怎么这时候不上去？”

紫秋不说话。

沈竹侯和白剑亭，现在已是两个废人，除非找到解药，否则连三岁孩子都能欺负他们。

白剑亭人已抽紧，冷笑道：“沈竹侯，你的确能让我杀不了你。”

沈竹侯道：“明年今日，明年立秋。”

白剑亭冷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沈竹侯道：“你若想杀，只能让草菅人命杀我。”

白剑亭承认这一点。

他们二人已是一摊水，瘫倒在地，瘫倒在石桥上。

清澈白石。

陈茗，现在是任明。

任明问道：“白大哥，现在杀不杀？”

白剑亭道：“你说杀不杀？”

任明道：“杀？”

白剑亭厉声道：“不杀！我白剑亭宁可再等一年，再等十年，也必须亲手杀了他。”

沈竹侯道：“你的确很执着。”

白剑亭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

沈竹侯道：“为什么？”

白剑亭道：“我的排名。”

沈竹侯笑道：“我知道你有排名。”

白剑亭道：“那份是我写的，还有一份在桃花寨。”

沈竹侯失声道：“桃花寨？”

桃花寨在四川的东南，是一群头顶扎桃花的男人所建立，以解毒和破暗器出名。

白剑亭道：“桃花寨。我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解药就在那里，而我迟早要回去，你也一定会跟着我走。”

沈竹侯看向天，悠悠地道：“我不跟着你的，我只会赊账买酒喝。”

太想喝酒了。

他若再不喝酒，谁也不敢保证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倘再有一个白剑亭，他还能应付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

白剑亭怔了良久，失声道：“你说什么...”

沈竹侯道：“我只会去喝酒，然后找解药。”

白剑亭道：“你不跟着我？”

沈竹侯看着他，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个朋友，他精通解毒。”

白剑亭瞪大眼睛，问道：“谁？”

沈竹侯道：“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白剑亭疯狂般爬过去，问道：“谁！”

沈竹侯笑道：“哦，你原来问这个。”

白剑亭道：“你告诉我，我以后...我这辈子都不杀你。”

沈竹侯道：“你的话我信不过。”

白剑亭道：“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沈竹侯道：“好。”

他沉吟片刻，道：“你答应我，不许跟着我。”

白剑亭笑道：“好，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那个朋友是谁？”

沈竹侯缓缓道：“荆不救。”

白剑亭道：“神医荆不救？”

沈竹侯道：“不错。”

清风拂柳，人扶人。

曹简扶着任明，白剑亭扶着沈竹侯。

解仇远比报仇难，也远比报仇高贵。

沈竹侯并不想杀白剑亭，除非明年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