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朝历代皇帝少有即位后才娶正室的，循旧例，立后需敬告先祖，还要走仪式昭告天下。

以顾氏为首被选中的秀女，晨起便一同入宫，但只有顾氏，需要白日便换上冠服同皇帝一道，祭奠先祖。

“娘娘，准备妥当了。”贴身侍奉的大宫女平月，是内务府挑好送来的，性情沉稳了解宫中规矩，有她提醒，让初入宫闱的顾氏稍微安心了些。

看着铜镜里，被宫女平月的一双巧手装扮的仪态万千的自己，顾氏只觉得陌生到不敢确认，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父亲是个秀才，屡试未中举，便在老家开了间私塾谋生，直到兄长考中进士，入吏部当职，一家人才搬到了京城来。

上京时，母亲便十分高兴，说到了天子脚下，给她寻夫婿，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华，定然比在老家要更上一层。

直到天子选秀，顾家上下都不觉得顾氏能入选，只因适龄必须得走这一遭，想着选过秀后再寻婚事还能添些噱头。

想起选秀当日，太监提着嗓子说她中选，再到后来立后的圣旨送到家中，到现在顾氏都恍惚觉得如在梦中一般。

宫女平月见顾氏神情恍惚，以为她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便出言安抚，“娘娘不必担心，今日虽礼节繁琐了些，但您只管跟着陛下便好。”

“陛下......”

关于至今未曾蒙面的皇帝，顾氏之前也听过不少他的传闻，说他起初风流成性，实则是潜龙在渊。

短短数年，锋芒毕露，既可上阵杀敌，也有运筹帷幄之能，即位后推行新政，利国利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

“不知陛下平日待人接物是何脾性？”

传闻听得再多，没见过本人，顾氏心里总是没底，临了只能问一问在宫中当差有些年头的平月。

平月看着顾氏隐含紧张和忧虑的眼眸，思忖片刻答道，“奴婢未曾在御前伺候过，不过陛下御下宽和，宫中人人皆知。”

等到顾氏亲眼见了顺天帝，才明白平月所言的宽和，并非只是宽慰她，而是事实。

冠服繁重，礼节繁琐，顾氏起身时不慎踩住裙摆，身形才微微晃动就被顺天帝扶住了手臂，仓皇间抬眸，这才正眼看清了龙颜，比她想象的还要俊逸。

四目相对，姜询一时失神，片刻垂眸，将皇后扶稳，没有责怪只有淡淡的提醒，“挪步需再慢些，否则易被裙角绊倒。”

“多谢陛下，臣妾失礼了。”皇后面颊微红，不敢再抬眼，只盯着脚下，生怕再出岔子。

还好之后的仪式没再出什么问题，直到夜幕降临，皇帝与群臣欢宴，皇后则留在坤宁宫中，等待帝临。

正式开席前，姜询便已经喝了不少酒，等迟不归携妻子容晚玉向他敬酒道贺时，近身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即便是婚宴，也无人敢灌皇帝的酒，两人一眼便知，姜询是自己喝成这样的，也都明白，绝非因婚事欢喜。

“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臣携夫人，恭贺陛下鸾凤和鸣，珠联璧合。”

“迟不归……你我当浮一大白！”

姜询慢了半拍，才笑着拿起酒杯跟迟不归碰了碰，半醉半醒连称呼都失了分寸，越过案头，伸手在迟不归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

“还记得，咱们之前也喝醉过一回。那时候，真畅快。”

迟不归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姜询所言的醉酒之事。他从前因为寒毒的缘故，甚少饮酒，唯一一回喝醉，是和姜询在醉花阴的屋脊上，谈及了容晚玉。

他没有顺着姜询的话提及旧事，而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给姜询添了一盏茶，放在他的面前。

“臣不敢扫陛下之兴，但今日陛下不宜醉。”

今日受宴之人中，入选的八位妃嫔的母族皆在，姜询还需同他们应酬，以示帝恩，缓和因田制改革和世家权贵之间的矛盾。

容晚玉站在一旁，只在迟不归敬酒时一同举杯，并未单独同姜询说些什么，就像姜询，也似乎看不见她一样，只冲着迟不归点了点头。

“朕，明白。”

回到席间，以容晚玉的身份，无论是永宁郡主还是永义侯夫人，都少不了各式各样的人上前巴结。

迟不归要替皇帝应承男宾，容晚玉被敬了几轮酒后，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借口更衣，躲了出去。

“十八姑娘！”

依旧是宫女打扮，十八正在廊下用着点心，听见熟悉的声音倏然回头，还没忘了将点心背在身后，“吓我一跳，是你啊，出来透气？”

看清来人是容晚玉，十八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还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了容晚玉，“吃吗？我刚从御膳房拿的，热乎的，比里头的好吃多了。”

容晚玉也不在意，顺手拿了一块品尝，果然还有热气，比殿内那些为了顾全色香而早失了味道的样子货好吃多了。

“许久未见，你还在醉花阴吗？”

也是和迟不归成婚后，容晚玉才在闲谈中得知十八的身世。她也曾是官家小姐，只是七八岁时，父亲便因同僚算计而落难。

如今姜询成了顺天帝，跟着他谋事已久的十八却不像迟不归等人明面受封赏，而是和依旧只在夜间热闹的醉花阴一样，隐没于光明正大之后。

十八耸耸肩，“是啊，虽然殿下成了陛下，但总归还需要一双在夜里睁开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十八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和宾客欢谈的姜询，低声嘀咕了一句，“殿下也算得偿所愿，可总觉得，还不如从前高兴……”

她这句话说得小声，但容晚玉却听得清清楚楚，最后也只当没听见，和十八说了些京都近来的闲事。

“对了，你见过皇后吗？”十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

容晚玉不知其意，以为她是好奇，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明日皇后会接见命妇，便得相见了。怎么，你在宫里来去自如，还没见过？”

十八闻言歪头一笑，却揭过了这个话题，“随口一提，反正明日你就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