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愿意

如来笑道：“你若执迷不悟，我有一个好去处指点于你。茫茫混沌中有国曰红尘，那里的人执着于声色之美，和你的金蝉大道倒也异曲同工，似乎就是你修行的理想的国度。不如我送你去红尘中走一遭，看一下你能否在那里修成正果。只是我和你约法在先，若是你在红尘国不能修成正果，你必须得拜我为师，学习我的佛法。如何？”

金蝉喋喋怪笑道：“好！一言为定！若是我在红尘国中修成正果，你以后便不准再到这菩提树下讲经。如何？”

如来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你且去混沌中走一遭吧。”说罢把袍袖一挥，金蝉只觉得一股无以伦比的风排山倒海而来，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似乎被吸进了一个无底的漩涡之中。

“金蝉！”罗先猛然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只觉得满头大汗淋漓。

沙僧在旁道：“师父！你怎么了？可是做了恶梦？”

罗先道：“如来呢？金蝉呢？”

沙僧道：“师父！这是在红尘国天牢里面，哪里有什么如来、金蝉？刚才我看见师父怀里金光一闪，可是看见了什么？”

罗先定了定神，看了一下四周，方才明白过来。从怀里掏出玉牒来，只见五彩光芒流转，知道刚才是在玉牒的幻境之中。罗先痴痴地看着玉牒，顿时把来龙去脉想了个通，不由得大彻大悟，合十道：“阿弥陀佛！”

翻身坐起，面朝西方倒头便拜：“师尊！弟子愚昧，今日方悟僧为何物，佛为何物！却是已然迟了！若是今生不能到达西天，来生也要再往西天取经，侍奉师尊左右，聆听师尊讲解佛法奥妙！”

正是：

金蝉梦断红尘道，遥看西天万里遥。

欲知罗先能否平安逃脱红尘国，且看下回分解。

道人笑道：“人生于寅，地辟于丑，天开于子，混沌终于起元。贫道之寿，当与天地同，不知其有几千几万。又岂是凡夫俗子能知晓的？”

行者听得狂笑：“好个大言不惭！看你的年纪不过四五十岁，竟然敢说几千几万，真是笑煞人！你的年纪且放过一边不管。我且问你，你既称通晓古今，可知这前面山下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景象？”

“前方乃三千里混沌界。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不料未竟全功。天地间尚留几处混沌，此间就是其一。虽经几万年变迁，当中已同朗朗乾坤相似，然而变化万千，深不可测，虽神仙入内恐也不能全身而退。诸位可是往西？若是进入这混沌世界，无异飞蛾投火，自寻死路也。”

八戒听得真切，连忙问道：“这混沌里面可是有妖魔鬼怪？”

“非也。混沌中灵气稀少，俗气弥漫，妖法仙术受到限制，很难施展，纵能施展其威力也只有朗朗乾坤中的千万分之一。所以即使有妖魔鬼怪，其手段也和普通人无异。从来混沌中都是妖魔怕人，哪里有人怕妖魔的！”

沙僧问道：“混沌中可有猛虎蛟龙？”

“非也。混沌中人砍青山求石材，伐森林求木料。致使野兽飞禽无处藏身，几近灭绝。虽有猛虎蛟龙，或在笼中圈养，摇尾乞怜；或作盘中之餐，享人口腹。到今天哪里还有什么伤人猛虎，食人野兽！”

罗先疑惑道：“请问仙长，既然混沌中没有妖魔鬼怪、猛虎蛟龙，岂不是一片太平，为何还要劝阻我们不要进入这混沌界？”

“虽然混沌中没有妖魔鬼怪，猛虎蛟龙，但是有一样东西，比妖魔鬼怪厉害千倍，比猛虎蛟龙凶狠万分。”

“噢？”师徒四人对视一下，齐声问道：“是什么？”

“人。”

“人？”四人面面相觑。罗先先道：“请问仙长此话怎讲？”

“混沌中未曾见过天，不知何为法，因而演化出一类混沌中人。其人不明天道，不辨是非，不信报应，不怕因缘。拜强权而欺软弱，亲恶伪而远真善，重名利而轻修养，逐钱权而舍良知。是以正道微茫，歪道横行，人命如同蝼蚁，生灵好比草芥。这混沌中人又善能吸取俗烟瘴气，就如同朗朗乾坤中修行者吸取天地灵气一样。因而在混沌中如鱼得水，占一方则鱼肉乡里，窃一国则王霸诸侯。混沌也因为这类人而更加俗烟泛滥，瘴气弥漫，此正所谓恶性循环。尔等仙道妖佛之辈如进入混沌，若心智不坚，被俗气沾染，轻则修为顿减，沦为凡物，重则性命堪忧。诸位切莫进入，枉送了戚戚性命。”

行者哼哼冷笑，道：“好个妖言惑众的老道！如果我们执意前去，又将如何？”老道笑道：“却有歌一首早已注定。”说罢唱道：

石猴烧掉一身毛，

野猪惹上一身骚，

一僧险作刀下鬼，

另外一僧，不知究竟是僧还是妖。

行者大怒，挚出金箍棒来照头便打：“好你个妖道！吃我一棒！”

老道挥动拂尘把金箍棒卷住。行者用力抢那金箍棒，哪里抢得动半分？八戒叫道：“猴哥别急，我来帮你！”拿出钉耙乱打。那老道只把金箍棒牵来招架，铁棒钉耙叮当响作一团。旁边惹恼了沙僧，举起降妖宝杖要来帮忙，只急得罗先俩忙劝阻：“且莫动手！”

那老道把拂尘一收，行者八戒登时跌倒在地。只见老道化作一只玉蝴蝶，翩翩飞去，还在那里笑着唱“石猴烧掉一身毛”，气的行者跳起来要追，却哪里还找得到老道踪影？

罗先叹道：“这必是哪位神仙前来劝阻我等，不如另找他路绕过去吧。”

沙僧道：“他说这混沌方圆有三千里，如何绕得过来？”

八戒道：“这往前走也不行，绕也绕不过来，干脆咱往后走吧，去东天取经吧。俺也顺便回高老庄看看浑家。”

行者道：“不过一个妖道危言耸听罢了！师父听他作甚！”

看看天色将晚，四人寻思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眼见夕阳西落，那混沌却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红，仿佛一个血盆大口，堪堪要将四人吞没。

次日清晨，罗先师徒告别不归山山神、土地，离了山神庙，沿下山路进入混沌界。毕竟和朗朗乾坤不同：只见空中灰黄一片，不见天日，似有一层无所不在的薄幕笼罩在四周，目之所能见只有朗朗乾坤的十分之一。地上不是泥土，而是沙尘，走一步便尘沙飞扬，白龙马所过之处，卷起滚滚烟团。

四人走了半天，不见一棵树木、一只飞鸟走兽，只有烟尘满天，不觉心惊。罗先勒住马道：“徒弟，这一无人烟，二无植被，三无虫鸟，岂非不毛之地？这却如何往前走。”行者笑道：“师父刚进这混沌就开始犹豫了？现在后悔往回走还来得及。”

罗先道：“你这猴头！我只是惊叹这里的光景，又哪里说后悔了？”行者道：“师父放心，连朗朗乾坤中也有荒漠戈壁，更何况这混沌之中？听那蝶仙和土地、山神的话，混沌并非不毛之地，想来前面不远就会有些什么。”

罗先这才心定。却听那行者自言自语：“只是不知道是有些什么好呢？还是什么也没有好呢？”

忽然沙僧大叫一声：“哎呀！”一巴掌便拍自己的脸。八戒笑道：“沙师弟，师父又不曾责怪于你，为什么自己掌嘴？”沙僧道：“蚊子！”摊开手掌，果然一只巨大的蚊子，被拍了个稀巴烂，黑的红的涂了一手。

八戒惊道：“好厉害的蚊子！师父要当心莫要咬到了！大师兄就不必当心了。”

行者奇道：“为何我不必当心？”八戒道：“只因刚才有个断了嘴的蚊子飞过，想来是用嘴来咬过大师兄了，一咬之下细嘴折断为二。那蚊子肯定在想：这人好厚的皮！”

行者知道他暗讽自己是石头的，道：“刚才也有另外一只蚊子来咬八戒，把细嘴戳到皮里一寸，暗道：怎么还不见血肉？再戳进一寸，还是不见血肉。再戳一寸，还是不见血肉。再戳一寸，却是血肉已过，戳到另一边的皮去了！”

八戒怒道：“哪里蚊子的嘴长四寸的？”

沙僧道：“二师兄你还别说，这蚊子的嘴虽然没有四寸，但也长的吓人！”从手掌中拎起那蚊子的尸体，虽然已经稀巴烂，依稀可见长长的细嘴。

八戒咂舌道：“好大的蚊子！怕不是蚊子的祖宗！”

罗先道：“世间万物，皆依赖而生。既然有蚊子，必定有树林。徒弟们再往前走，树林只在前面不远了！”

众人听了精神大振，继续往前赶路。八戒忽然道：“师父，沙僧刚才拍死一只蚊子，算不算杀生？”

罗先道：“我们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那只是说不主动地去伤害蝼蚁的性命，其实走路也可能无意中踩到蝼蚁，又怎么能小心到那么详细！刚才悟净也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并不算杀生。”

众人听了释然。

走不多时，只见迎面好大一片树林，两边都隐在烟尘中，不知道左右有多宽，前后有多深。走入林中，只觉得阴气逼人，令人毛骨悚然。沙僧道：“在这里了！”

果然有无数的蚊蝇绕着一堆动物遗骨嗡嗡而飞。八戒道：“这根骨头细而长，不是牛腿便是马腿。”罗先合十道：“阿弥陀佛！牛马本无罪，奈何虎豹觑！罪过！罪过！”

沙僧道：“不只牛马。也有骨头粗壮，牙齿尖锐，恐怕有虎豹在内。”罗先合十道：“阿弥陀佛！终日食牛彘，今朝喂蝼蚁。可叹！可叹！”

行者道：“只怕并非经年久月的陈骨，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蚊蝇。只是不见一块血肉，莫不是被什么猛兽吃掉了？”众人心惊，行者提着棍子，八戒拎了钉耙，小心戒备。

走不多时，浓雾中猛然出现一头巨兽，行者大叫一声：“八戒保护师父！”

抡起金箍棒一棒砸去。那巨兽纹丝不动，却原来早已死了多时。行者收起金箍棒，看那怪兽，身形已然庞大，那头部更是巨大，足足有身体的两倍大小，简直不成比例。面目狰狞，一对长角，牙齿如锯。

罗先道：“这是什么怪兽？形状如此古怪？”

八戒道：“这个我却知晓。只因为老是有人用他来骂我。这东西名叫饕餮，乃是天下最能吃的上古怪兽。不想却死在这里！莫不是撑死的？”罗先合十道：“阿弥陀佛！只因口腹欲，致使皮囊误。慎戒！慎戒！”

行者道：“要问风土人情，老猪我没有上过学，没有翻过字典，哪里知道什么叫做风土人情！我且跟他说是西北风、黄沙土、要送红包作人情！要再问这个城门上多少个钉子，就说老猪只有十个手指，只会掰着手指从一数到十，那么多的数不过来！”

说得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道：“猴哥呀，你又跟在我后面偷听了！”

行者道：“平顶山的教训还没有吸取呢！且把屁股伸来，打五记棍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谎！”

罗先道：“八戒，你要没有打听到，只管照实说便是。要是只管捏造，岂不误了正事！”

八戒把两手一摊，道：“不是我老猪偷懒！只是这里的人着实可恶！问他们只不回答，更把恶言恶语相骂！”

罗先道：“悟空！似这般的如何是好？”

行者道：“师父莫急，这混沌界中人都只顾自己，不管他人，倒是实情。便是答个话指个路的方便也不愿意给。”

眼珠一转，道：“有了！八戒，这五下屁股暂且记下，你且跟我再走一遭，还少不得要你出力。若是这回打探明白了，这五下就算扯过了。若你不去，等我回来再加五下！你可愿意跟我去？”

八戒忙道：“愿意！愿意！打五下就打昏过去了，要打十下，只怕当时就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