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笑

话毕，罗先将手中的玉牌递向昭戈，跪在地上的昭戈却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老宗主，不敢去接玉牌。

面对老宗主毫无征兆的决定，在场之人皆是吃惊非小。在众人心中，昭戈确实是继任宗主的不二人选，虽然他在众弟子里，资历不是最老的，武功也不是最高的，但人所周知，昭戈却是最识大体的一个，为人又精明强干，善于容忍。

近几年老宗主身体抱恙，五位长老又醉心武学，所以宗内绝大部分事务都是由他代为处理的。但是老宗主依然健在，人们从情感上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令狐卸任的决定。

罗先见昭戈不接牌，也不生气，但牌子却是不容对方不接的，他突然起身抓住昭戈的手，硬是将牌子塞到了昭戈手中。这样下来，昭戈更是诚惶诚恐了，手拿着牌子，见老宗主的架势，还回去是不能了，又不敢收起，一时间进退两难。

罗先见他尴尬模样，沉声道：“昭戈，难道你以为我在列主列宗面前玩笑嘛，收起牌子，来我身边，我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昭戈见罗先决心已定，在推辞便显得做作了，随即收起牌子，附耳在令狐嘴旁，罗先细语了几句。

知道昭戈已尽数记下来自己所说，罗先又叫上几人一一交代了些事情，最后，将罗先叫到身边。

罗先惫懒的双眼落在罗先白皙稚嫩的脸上满是慈爱，和声道：“小茕，你想给父母报仇嘛？”

见罗先意志决绝的重重点头，又道：“如果决心报仇，那么从即刻起，你便赶往落霞谷，跟随在墓长老身边，他会传授你剑法武功，想来刚刚墓长老力压南天两大宗门的身手你已见识了吧。他也有意收你为徒！”

此言一出，众人想到墓长老高深莫测的武功手段，纷纷向罗先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可罗先毕竟还是个孩童，虽然父母突然辞世让他照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但想到以后要与阴森恐怖的墓长老终日在一起，身体还是条件反射的颤抖起来。

可随即想到父母客死他乡，大仇未报，仇恨愤懑的情绪立时又占了上峰，在一股豪气的怂恿下，应承了下来。

罗先很满意罗先的态度，但仍不忘提醒道：“你进入英雄谷后，一切事情都必须听从墓长老安排，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让触碰的，不得有丝毫违逆，你明白了嘛？”

罗先道：“孩儿明白！”

罗先点点头，“恩，这便去吧，墓长老已经在落霞谷等你了！”

罗先跪在地上给罗先叩了三个响头，而后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罗先满眼希冀的看着孱弱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满面的红光登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愈演愈烈的疲态。最后，他静静的合上了双眼，脸色安详，仿佛是睡去了，却永远没有再醒

叫卖之声由远及近，很洪亮，尾音拖的很长。虽然将夜巷很喧闹，仍是一字一字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不觉唐突。

罗先放下酒杯，隔窗向下望去。只见卖甜酒的是一个矮瘦的中年人，头戴棉帽，身着已经褪色棉布袄，肩上的挑子随着缓慢的脚步轻微的晃动着。

不时左顾右盼，一副随时准备停下卖酒的样子。卖甜酒的从荼蘼楼前走了过去，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脚步停在了荼蘼楼前拴着的那匹瘦马旁。

他刚把酒挑子放下，一直呆在门口的酒瓶小四已经走了过去，不耐烦道：“卖酒的，这荼蘼酒楼，没你的买卖做！赶紧走，别搅了客人的雅兴！”

卖甜酒的赶忙冲着酒瓶小四赔笑道：“是啊，我这挑子里的酒再好，又怎比得上凄凄暮色！”

小四面露得意，道：“知道就好，那你还不走？”

卖甜酒的道：“不是我不走，而是这楼里有人要买我的酒。”

小四不快道：“咦？我怎么没听到有人叫你？”

卖甜酒瞧瞧酒瓶小四，又瞧瞧那匹老老实实呆着的瘦马，胸有成竹道：“这马的主人可是对在下甜酒喜欢的紧啊，不信你去问问。”

酒瓶小四自是将信将疑，但机灵的他立刻想到了罗先刚刚留下的话。

……

二楼雅间里，卖酒的见到罗先立时便愣住了。口中喃喃问道：“你，你是？”

罗先不以为意，亲热道：“我在这里等候先生多时了，何不过来喝两杯”。边说边挥手打发一旁的小四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罗先和卖酒者。卖酒者原地未动，仍然站在门口处。罗先也没有动，仍坐在桌前，自顾自的给新添的犀角杯斟满了酒，然后再次邀请他过来。但卖酒者仍没有动，眼神中却已写满了疑惑。

罗先没有再邀请他，柔和的目光已落向了窗外，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嘲讽，道：“我很怀疑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吴捉影的人？当然，与他熟稔的人也有叫他吴甜酒的。”

卖酒者脸色微僵，道：“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

罗先没有回答，仍是自语道：“分光捉影吴捉影，一骑东来纪东来。都说两人不分伯仲，今天看来，这吴捉影竟是不如纪东来！”

卖酒者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

罗先转过头来，略显失望的看着他，道：“纪东来尚敢毫无顾忌的跟我赌上一局，可吴捉影却连相对而坐都不敢。”

屋内一阵沉默。

卖甜酒的正是吴捉影，之所以没有承认，是因为他与纪东来此是应南天雷哈宗宗主雷欧之邀，相约到赤雪城来杀独孤潮丹，事涉重大，不由得他不慎重对待。

可没见到纪东来踪影，那匹与纪东来形影不离的瘦马居然落在了眼前年轻人的手中，而自己虽然装扮的极好，但还是被对方用马钓上了钩。并且从对方话里话外可以听出，对他的身份已经十拿九稳，想来就此逃出赤雪城是不那么容易了，倒不如将事情先弄个明白。

想到这里，他不再拘束，毫不客气的在罗先对面坐了下来。

吴捉影直截了当道：“纪东来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罗先道：“他还没死，不过已离死不远！”

吴捉影也不深问，道：“公子费尽心机引我来此，也是为了在下这条命喽？”

罗先摇摇头，道：“听说吴捉影的右手可以分光捉影，我想借来一用。倒是没有取阁下性命的意思。”

吴捉影冷哼一声，道：“离开了手臂，没有手可以分光捉影？”

罗先道：“能见到这独门招式在江湖上最后一回展示，我也满足了！”

“哈哈……”

吴捉影顿时发出凄厉的笑声，他自负他的武功，如果说纪东来成名一半在自身一半在马上，他得以成名却完全是本身的武功。所以，在凄厉的笑声里，他出手了。

随着身子如鬼魅一般飘起，吴捉影右臂已经探出，飘忽诡异的右手化作一指向对方喉咙点去。

罗先不敢怠慢，身子迅速向后飞出二尺，长剑出鞘，一道森森的寒光射出，剑锋已逼近对方手指。

吴捉影见罗先手中长剑，顿时一惊，但你死我活的比试哪里容的他多想，立时使出了分光捉影的绝技。

罗先的面前不在是一只手，而是五只，一只为实，其他四只皆是结成的虚影。但吴捉影根本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虚影只是一瞬便随着惊人的速度和诡异的手法变化而化作真实存在一般。

五只手如五道闪电瞬时袭来。可罗先只有一柄剑，而且出剑的速度明显不及对方的手，如果不能一剑刺中实体上，登时就得毙命。

但自从对方使出分光捉影之后，他的长剑居然不在向前挺进，此时命在旦夕，也只是横在身前，直到五只手相差寸许便要欺身，长剑终于动了。

剑影流转，阴寒之气肆虐。

霎时间，扑哧一声响，接着一声惨呼，一只孤零零的手已落在了罗先的身前，正是吴捉影的手，那只会分光捉影的右手。

吴捉影败了，败得很彻底！

罗先的长剑已还鞘，看着颓然坐在地上，忙着点穴止血的吴捉影，脸上流出几许失望之色，道：“分光捉影即使分出的手再多，终归是一只手！如果你是两只手的话……”

罗先没再说下去，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

疼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吴捉影却强大精神，不以为然道：“我虽然输了，却不是输给了你，而是你的剑，那柄让一切虚幻烟消云散的销魂剑！”

罗先看着殷红血液中的残手，听对方提到自己的剑，不以为然道：“剑，只有在人手里才有威力！”

……

吴捉影没再说什么，瞧了瞧地上那只已经苍白的断手，勉强着站起身来，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裹在断臂处，落魄的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时，在他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冷厉急促的黑影。他心下大骇，左手下意识的去捉那道黑影，却扑了个空，因为一道黑影瞬间已经变成了两道，纷至而来。同样以身法见长的吴捉影看清了一分为二的黑影。那是一个黑衣人和一把刀身如墨的弯刀，二者已没有交集。

灯影下，如新月的弯刀急速旋转，刹那间已化作盈月，从吴捉影身左掠过。黑衣人竟与飞驰的弯刀并驾齐驱，留下一串残影后，同一时间从吴捉影身右掠过。

霎时间，人、刀已在吴捉影身后会合。黑衣人反手一刀，吴捉影顷刻间被拦腰劈为两截。

已经咽气的吴捉影双眼瞪大，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如果不是失了右手，刚刚使出分光捉影中以一化五的本事，来人又岂能杀的了他。

眨眼的功夫，罗先见证了吴捉影殒命的过程，惊叹黑衣人刀法的同时，巨剑剑柄已牢牢握在手心，一双眸子冷静的观察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黑衣人似乎对他没有敌意，杀死吴捉影后，立时便将墨色弯刀别入腰间。接着目光已落在那只断手上了，对罗先道：“我已追了他很久，居然被你抢先了！”

罗先道：“送上门来的买卖，焉有不作之理，不过，他终归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他全身最值钱的部分却在你那！”

罗先道：“杀人的买卖也是要看眼光的！”

黑衣人打趣道：“那你觉得我哪部分最值钱？”

罗先道：“我只能说你的脑袋没有腰间那把断臂刀值钱！”

黑衣人道：“剑只有在人手里才有威力，难道刀不是嘛？”

罗先道：“因为我知道梁羽的刀法没有分光捉影快！”

黑衣人正是梁羽，听对方如此评价他，顿时怒道：“你想试试嘛？”话间弯刀已在手中，刀身上暗金色纹理在烛影下，分外炫目耀眼。

罗先的手仍放在剑柄上，却没有动，面露微笑，道：“梁兄不必动怒，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捉影这只手本就是我给三生楼的见面礼。”

梁羽见他这幅摸样，气已消了大半，斩钉截铁道：“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拾起那只手收入到腰间，告辞欲走。

罗先忙道：“楼下还有一匹瘦马，也一并带上吧！还有……”罗先有些踌躇道，“小弟出来匆忙，这饭钱是不是帮忙垫付一下？”

梁羽顿时哈哈大笑，一边向门外走，一边道：“那马自会有人来取得。从现在开始无论是琉璃苑，还是荼蘼楼，已经不会有人跟你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