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怪物正在荒漠中移动，速度似乎快得夸张。从外貌上看，它们有点像狼，双目炽热，下颌突起，但轮廓却不停变换，好似宇宙中所有的邪恶在时时刻刻在重塑它们一样，不断使它们的破坏力愈加可怖。”

不知为何，面对齐齐跪拜的怪物，克莱恩想到了初中阅读克苏鲁神话时看过的一行描述。

廷达罗斯的猎犬，为追逐审判忤逆时光的罪人而生的怪物……克莱恩忽觉惶恐，毕竟他也是个穿越时空的异界来客，本不属于这里。

它们，它们叫我主人？

过了两三秒，克莱恩才反应过来，并认真思考起怪物猎犬那两句话的含义。

它似乎将我认成了别人，它的主人……

它说，“我”变年轻了……

浓郁粘稠接近实体的雾气几乎静滞，克莱恩伸手掠过雾气表面，果然感受到了类似灰雾之上的冷感和特殊的灵性悸动。

这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群猎犬的主人，是他的一位“熟人”。

它们的主人是“诡秘之神”。

看来那片奇异空间里充斥的雾气，比我想象的用处还要多的更多……克莱恩注意到，猎犬们是从灰雾中钻出的。

这是否意味着，灰雾除了本身肩负的种种特殊，还是猎犬们的巢穴，是联通时空的枢纽？

抱着以上猜测，克莱恩做出了决定。

“我不是你们的主人。”

“您至始至终都是我们的主人。”为首的猎犬将头埋得更低，“福根之犬伴生于源堡，也仅效忠于源堡之主。”

福根之犬？源堡？

明明是两个陌生的名词，却唤起了克莱恩的熟悉感，哪怕他不知这份熟悉感源自何处。

福根之犬是这群猎犬的名字……源堡，是指灰雾之上的神秘空间？

灵感闪电般撕过克莱恩的大脑，撕开了一片讳饰他许久的真相。

这份真相是查拉图不曾告诉他，“诡秘”想方设法隐瞒他，罗塞尔不曾提到过的。

如果福根之犬不曾得到“诡秘”的授意而表露出了这般态度，也就确实意味着他已经成了灰雾之上，源堡的真正主人。

可“诡秘”是怎么回事？

难道源堡有了新主人，原任主人还能赖在上面，掌握权限？

克莱恩试探道。

“‘诡秘之神’才是你们的主人，我只是祂的眷者。”

“我们效忠于‘诡秘之主’，您是我们唯一的主人。”为首的福根之犬诧异于“主人”为何说出这样拗口难以理解，且在它看来自相矛盾的话，“您就是我们的主人。”

它迟疑了片刻，稍抬起头颅，一双火焰燃烧的眼睛色泽更为深沉。

“您变得年轻了，但似乎也失去了许多……失去了权柄和记忆。”

失去了权柄和记忆是什么意思，我变得年轻了又是怎么回事？这笃定地态度彻底绕蒙了克莱恩。

福根之犬的说法和查拉图截然不同，除非他们提前串通，否则两者之间必有一个在说谎。

若是前者，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沾染了源堡的气息，受到“诡秘”的眷顾，所以让这群效忠于“诡秘之神”的猎犬认错了人，可若是后者呢？

“诡秘之神”真的失去了对源堡的掌控，即使是在灰雾之上所表现出的无所不能，也仅是靠着过去的位格和遗留的力量强撑门面、装神弄鬼，全是为了趁我还不了解源堡的本质，误导我走向错误的道路，最后成为帮助祂回归现实的道具或载体。

两种都有可能，只是克莱恩现在，更愿意相信第一个是真的。

就算他现在名义上掌握了源堡又如何？

上一任源堡之主和北大陆七神结下死仇，以诡谲多变着称的真神，谁会相信祂真正死亡，不会借助另一个容器回归。

就算克莱恩现在跑到黑夜女神的教堂里，让那位最擅长隐秘的真神参透他的内心想法，黑夜女神也很难取信于他。

更何况经历了大雾霾一事，各大王国和教会都将他认作了真实造物主的眷属，“诡秘之神”在地上的新培养的代行者。

呵，顶着这一名头，他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被视作“诡秘之神”和真实造物主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就算“诡秘之神”真的在骗我，我也要装作是假的……

想到这，克莱恩再次坚定否认了福根之犬的判断。

“你们认错了，我不是‘诡秘之神’。”

“可是……”

为首的福根之犬和周围一直沉默不发的同类相互交换着目光，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主人这是怎么了？

它们作为源堡的看守者，每一次主人在宫殿里召集聚会，它们都是隐形的见证者，怎么会认错每每端坐于最上首的身影，虽然每次聚会时让它们天然涌生臣服欲的身影一直是两个。

可是主人过去也经常这么做，而且不是一次两次，祂很喜欢在外人面前扮演这种独角戏，以完成那些绝妙的剧作，供自我取乐。

或许这一次也是主人的剧本，祂分裂出了两个自己？

第四十七章 矛盾

福根之犬们用眼神快速交换着意见，其中不会说话的那些很快达成了共识，一并将问题推回了族群中唯一一位完整的“古代学者”——它们中由主人亲手在两千年前提拔出的首领。

这是个年轻的主人，按当下现实中生活的灵长类的语言习惯来讲，应该称呼为少爷。

不，太不伦不类了……福根之犬首领很快驳回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坚持道。

“不论您现在的想法如何，您都是我们的主人。”

紧接着，所有福根之犬整齐向后退撤一步，再次行礼。

“我们是您的信使，您的猎犬，您座下殿堂门扉的看守者，您的奴仆，天生服务于您的意志。”

“您的意志即是我们的意愿，这点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更改。”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命令你们做任何事？”克莱恩突然问道。

他似乎妥协了。

反正都讲不清，不如接受现状，一步一步往后再看。

“当然。”

久违的命令让福根之犬们兴奋起来。

它们摇起了尾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无比期盼接下来的命令。

看着这一幕，克莱恩的心情无比复杂。

从好的一面来讲，他收获了一批实力强大的随从，坏的一面则是，鬼知道当下受到的礼遇和优待，在未来将用何等代价偿还。

思绪繁杂，克莱恩从怀里抽出那封早就写好，只等签约到信使就寄给埃姆林·怀特的信，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塞到了一只福根之犬的嘴里。

“嗯，这是第一个任务，去帮我送一封信。”

接到信的福根之犬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尽管努力控制着情绪，还是浑身微微发抖。

“你知道该怎么送信吧？”

出于对“诡秘之神”下属一贯作风的不自信，克莱恩略有担忧的补了一句。

“汪！”

叼着信的福根之犬吠了一声，然后和来时一样，钻回了迷雾，身影立即消失不见。

而余下的那些，也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了会说人话的首领。

“我以后该怎么召唤你们？”克莱恩看着恢复正常，不再有灰雾填充的房间，在角落里发现了刚刚消失的乔吉亚。

高大的猎犬蹲在地上，认真想了想，足有正常犬类头骨大的前爪在空气中一抓，扯出了一根只有食指长短的短笛。

它模仿人类的动作，双爪将短笛奉上。

“您只要吹响它就好。”

这是一个历史投影，但既然主人需要，它会一直维持这个历史投影存在，直到主人下达相悖的命令。

正如誓言里说的，福根之犬是“诡秘之主”的奴仆，最忠心的。

……

达尼兹不知具体过了多久，旅馆的起居室里并未放置座钟，他被蛛丝吊在半空，只能对着房门发呆。

终于，咔嚓一声，他身后的门栓发出声响，发呆到意识模糊的达尼兹骤然清醒，努力晃动着身体，在空中牵扯丝线转着圈，扭向了背后。

“你，你的事办完了？”

克莱恩沉吟了下，打了个响指，捆绑达尼兹的蛛丝瞬间被火焰点燃，不消片刻便烧的连灰烬都没能落下。

作为“纵火家”，沐浴火焰的达尼兹只感到了一点闷热，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在灼烧中留下任何痕迹。

“去联系你的船长，我们和她会合。”

达尼兹小心翼翼地笑道：

“我们在拜亚姆最常用的一个联络点被路德维尔的帮凶毁了，另一个联络站在蓝山岛的另一面，土着聚集地附近。”

“对了，最近风暴教会查的很紧，船长肯定不想让‘黄金梦想号’停靠在附近的私港，我们可能要离开罗斯德群岛近海，才能在某个小岛和船长会合。”

会不会太耽误时间了？

这样一来一去至少要花掉几天的时间，被我阻挠的“灵教团”成员，说不定已经把消息传给了路德维尔，拖得时间越长，他只会越警惕，准备越充分。

在拿下路德维尔之前，他不打算通知阿兹克先生。

至少要等我从路德维尔脑子里撬出“灵教团”的机密，给群岛分部一个交代，明确“灵教团”真正的意图……虽然想了很多，克莱恩却没有说话，保持着冷峻的姿态，披上外套，身后跟着平素与透明人无二的乔吉亚，走出了豪华套房，往旅馆自带的餐厅走去。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于眼前，消失于楼梯拐角处，达尼兹缩回房间，握起拳头，重重挥舞了两下。

“太棒了，太棒了！”

“就快要自由了！”

等回到“黄金梦想号”，他对格尔曼失去了充当路引的价值，就可以求助船长解除和乔吉亚取走的那滴血液的联系，彻底摆脱格尔曼的阴影。

他一点也不拖延地戴上鸭舌帽，来到街上，直奔一个叫做“海藻酒吧”的地方，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那么的香甜，那么的让人心情舒畅。

没做多少伪装的达尼兹大大方方走进了“海藻酒吧”的大门。

这座属于本地黑帮聚集的地方，时常会有知名海盗出没，和众多海盗团也建立了合作关系，偶尔帮忙转达消息。

不过达尼兹到这来并不是为了借电报机，他是要买一些灵性材料，完成某个简单的仪式，顺带搞来两张黑船票。

没办法，作为悬赏高达三千镑的大海盗，达尼兹的人头足以使绝大多数追逐利益的冒险家和海盗同行疯狂。

这可是一笔巨款！

进了酒吧，达尼兹先扫视一圈，确认没有明显强于自己的海盗存在，才松了口气，直接找到了贩卖黑船票的德尼尔。

“帮个忙。”

他的突然出现让正独自一人喝酒的黑船票贩子德尔尼差点呛到。

“见鬼，‘烈焰’！”

“你竟然还活着？”

“什么叫我还活着？”达尼兹很不高兴地皱起了两撇焦黄色的眉毛。

德尔尼本能朝两边看了看，压低嗓音道。

“你不是被‘地狱上将’的下属整死了吗？”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没能从联络站里出来，整个酒吧被炸上了天。”

原来外面都是这么传的？达尼兹犹豫着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刚才一路走过来，没在酒吧墙上找到自己的通缉令。

“别管那些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我没死。”达尼兹说起正事，“给我找两张离开拜亚姆的船票，通往附近小岛的，随便哪个？”

“你不怕我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地狱上将’？”

一谈起生意，德尔尼嘴角微微扬起，开起了半真半假的玩笑。

对此，达尼兹先是眉头挤得更近，旋即又很突兀地略显神秘的笑了笑。

“你们都知道我实力不错，但我不可能一个人从包围里逃出来。”

德尔尼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重重点头，转身抽出挎包，现场翻起了预先准备好的不记名船票。

一番挑选后，德尔尼抽出两张纸质并不好的船票，塞给了达尼兹。

“通往格拉格斯，明天下午的船，还是老价格。”

格拉格斯，那里正好有个联络点……达尼兹利落给了钱，递过去四张面值一镑的纸币，低笑道：

“多出来的算是封口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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