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半倚在柘渊身上，苏津娇软地唤道。

柘渊抬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热乎乎，不是梦。

手落下，继而牵住，柘渊再也不愿松开。

二人走出龙宫，浮上东海，苏津却是止步。

驻足一望无际的海滩，她仰脖望着长空。

长空还是那方长空，清明湛蓝，白云缓移。

柘渊贴来，轻声唤道：“阿津。”

苏津看他，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夫君，有些事，早就该做了。”

柘渊垂眸。

有些决定，要做，很难，不做，心有不安。

“我陪你。”

苏津一怔。

她要做的事，在旁人看来许是大逆不道——

她要将天帝从帝位上拉下来！

天帝乃九天之主，可他所行之事从来都只是自私自利。

她不能再让这世间这样下去了。

她不允许！

柘渊显然知晓她要去做什么，可他还是要陪她。

“那是你的父亲。”苏津斟酌道。

不知缘何，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想做的事，必然要去做，可她不愿勉强柘渊。

柘渊再度启声，声音像是浸了海水，泛着湿润，“阿津，凡是你想做，我奉陪到底。”

眸子里有光浮沉，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他知晓终会有这么一日。

而这一日，他要在她身旁。

二人携手，踏上云朵，奔赴九天。

*

九天，启明殿。

从天门到大殿，一路畅通。

小仙们见到苏津与柘渊走去，想要行礼却不敢。

苏津与柘渊二人如今都不得天帝认可，旁人饶是再敬重，也不敢轻易亲近。

大家都是远远地观着，不阻拦，也不更近一步。

途中，苏津笑侃：“你我倒是出名了。”

难得的，柘渊也能与她对上一句，“雌雄双煞。”

苏津笑笑，轻捏了捏他的手背。

这短暂的插科打诨缓释了重压，二者心上都轻了些许。

抵达启明殿时，天帝正坐在帝位上，白玉石的帝位叫人瞧着就觉得森森胆寒，加之烫金装饰，甚为庄重。

殿中诸位仙官排列，正在开朝会，一片庄严肃穆。

压抑感自周遭挤来，位低的仙官们都垂丧着脑袋，紧锁着肩膀。

见苏津与柘渊，众仙官讶然，但均是噤若寒蝉。

苏津不停步，仙官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除了挪动脚步的悉索声，别无它响，静得让人惶恐。

苏津昂首阔步，目不斜视，终是停在石阶前，仰望天帝。

仰起头颅，是她给仙族之主最后的尊重。

“帝上，别来无恙。”苏津粲然一笑，拱手行礼。

天帝身居高位，睨着她，“别来无恙。”眸光扫过柘渊，愈发阴寒，他道：“吾儿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柘渊抿唇，正要答，苏津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我夫君贵为上神，自然是想来就来，莫不是还需经得帝上同意？”

按理说，上神，比天帝要尊贵。

挑衅之言，如针如剑。

她不想让柘渊与天帝正面冲突，弑父的恶名，他担不起。

故而，她不需要天帝死，她要的，只是让仙族不再有统领。

上下剑拔弩张，众仙官倒吸一口冷气。

“放肆！”清寮出列，气势汹汹。他一向是天帝的先卒。

苏津勾唇冷笑，这清寮也早该治治了。

不多废话，她一甩袖，一阵劲风冲去，将清寮刮倒在地，接连滚了几圈。

众仙惊呼，探头张望，有仙想要上前，被苏津一记眼刀袭去，顿住了。

现如今的她，完美承继了云冉的力量，足以藐视一切上仙。

仙族秩序，当由她来重建。

以往，她虽觉天帝不对，可总对他抱有一丝希冀，常会幻想他有一日会肩负苍生。

可经历了与魔族的几次大战，苏津算是看明白了，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自己去建立！

仙族，不需要这样的帝君！

法光绽放，光中，苏津昂首挺立。

她是九天上神，谁敢动她？

苏津手一张一合，紧接着便有清脆的“叮”声出现，尔后破空自众位仙君头顶掠过，直插在清寮身侧。

锋锐的矛头插入地砖，洁白的砖面裂开数条细缝。

清寮吓得面色煞白。

众位仙官的神情比起之前，也显得愈发紧张。

境况焦灼，叫人不忍相看。

天帝尚且能压得住，面无表情，再问：“苏津上神，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苏津站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戾，“母神曾言，神仙，当以庇佑苍生为己任，可自帝上为帝之后，掠夺百山，让妖族流离失所，而后妖族受难，不救，海族被攻，亦不救，私以为，仙族，当改帝肃清。”

霎时间，一片哗然。

仙官们面面相觑。

天帝的脸变得黑沉。他没接话，转而望向柘渊：“柘渊，你亦如此以为？”

两道目光，犹如两柄利器。

苏津动身，还想替柘渊去答，却蓦地感受到手背上一阵温热。

看去，柘渊微动，当是想自己作答。

他知晓苏津的好意，无非是想保护他不被流言所扰。

可既然苏津都站了出来，他有何理由缩在她身后？

顿了须臾，他抬起下颌，直视天帝，不卑不亢，“是。我亦如此以为。”

一字一词，掷地有声。

帝位上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仙族至高无上的天帝。

可是，他不配。

唇角轻抖，天帝的眸中多了几分严厉情愫。光斑晦暗，似不明的夜。

他咬牙，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柘渊，你再说一遍。”

几字之言，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愕然。

他在下令剔去柘渊的仙骨时分明毫不留情面，可当他愤怒时也全然不觉自己的愤怒有何不妥。

这是来自父权的压迫，是他所以为的理所当然。

此刻，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柘渊抬眼，凝视着他，再道：“帝上，这仙族当被更合适的人统领，又或者，仙族不当被统领。”

话音一落，天帝“刷”地起身，翻身显出原形，化作金龙。

龙身长数尺，仿佛足以遮天蔽日，龙鳞、龙爪都泛着泠泠的光。

仙官们呆若木鸡，不知是去是留。

苏津狂吼一声：“不想被误伤，就赶紧走！”

如此，仙官们四下逃开。

他们未多言语，可他们的行径已然说明一切。

很快，殿中清净下来，只剩下他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