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柘渊身为上神，又是九天七皇子，向舟自然敬他，尔今，柘渊早与九天翻脸，独自守在百山，退出仙籍与神籍，向舟对他，再无虚假的客气。

“既是你百山之妖，当管好他！不该让他在这胡说八道！”向舟厉声道。

高位之上，老龙王意味深长地望着柘渊。保持沉默，是给柘渊的最后一分薄面。

双方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柘渊。”听得大殿出事，长凝匆匆赶来。

瞧见殿中身穿喜服的一对新人，她别过脸，没去看。

见她，柘渊拱手行礼，接着转身看向老龙王：“龙王，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坏八殿下的好事，而是要接回我百山之人。”

长凝一愣。

是来接她回去的？

初初嫁给向舟之时，长凝满心雀跃，一心以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成想，成亲，方是爱的了结。

与向舟深入相处，她适才发现，她的这位夫君常常言行不一。

他所言，是春日繁花，明媚动人，可他所做，常叫人绝望。

譬如，向舟说，他此前不与长凝更进一步，是为修行。

可他这些年并未好好修行，不过是四处游玩，与女友人相见。

再譬如，向舟说，他爱长凝，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没过几年，他就提出要娶侧妃。长凝不允，他们即大吵一架。

向舟说要娶这狐狸精时，长凝已再无力气阻挠，只随他去。

她不是没想过回百山，而是觉得那样太过丢脸，一直在想与回之间徘徊。

“我……”长凝犹豫。

瞧出她的不舍，柘渊面上未有愠色，声音却冷得瘆人：“若是阿津在，当不会允你受这样的委屈。”

阿津？

嗯？

谁在叫我？

苏津刚发现悬镜位置，忽而听得有人在唤自己。

回身去看，只见一位生得极好看的神仙立在半空中，旁边，是个白白胖胖，宛如几节藕似的稚童。

这俩是闹事的。

苏津微眯起眼，止步细看。

后来的一位女子，是这纳妾郎君的妻子。

高台上仨人，分别是东海龙王，新郎官和狐狸精。

余下的一众，都是看热闹的。

他刚说的是阿津吗？苏津摸着下巴，思忖半天，又觉是她听错了。

算了，不管了。

苏津朝着悬镜挪去。

悬镜置于大殿左方，盖了块红布。

偌大的镜子，宛如一面墙壁，苏津须得仰起脖子，才能勉强看见顶。

“我……我跟你们回去。”长凝终于还是开了口。

众人唏嘘。

苏津跟着又望了一眼。

啧啧，这样才是对的嘛。女子，怎么能任由夫君欺负？这东海的八皇子，长得也就那样，还硬要风流，要纳妾。现在连凡间的男人纳妾的都少了，他一个神仙居然还重色欲，啧啧！不成气候！

“你！”向舟气急，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突突地跳，拂袖再道：“你今日踏出龙宫半步，你我之间就恩断义绝！”

苏津抿唇，甚是嫌弃地摇摇头。

话本都不这么写啦！这话太老套了吧！这就是神仙做派吗？神仙要完蛋啦！

哎……不能再看了！

苏津强行扼住自己的好奇心，扭过头，继续挪动脚步。

因着这一出闹剧，不少虾兵蟹将、小宫娥都跑了过来，悬镜前头人满为患，大都垫着脚翘首望着。

“借过。”

“借过。”

“借过。”

……

逆着人群，苏津奋力扒拉。

费了好一番力气，她终于挤到悬镜边上。

小心翼翼地攥上红布，苏津激动地咽了口口水，眼冒金光。

只要掀起布，对着镜子照一照，她就能知晓自己到底是什么生灵了。

困扰她多年的事情，终于要得到圆满的解决了！

“放肆！”龙王一声，龙宫又是抖了三抖。

糟糕。

笑容还僵在苏津面上，下一瞬就成了惊恐。

眼见的，力道过猛，那红布竟被震落！

如晚霞一般，飘飘荡荡。

“啊！”众人惊呼，如临大敌。

“啊？”原来是块布。众人安了心。

“啊！”再看镜中，在一众密密麻麻的攒动身影中，一抹嫣红极为夺目。

红羽，细尾，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那是……

“凤凰！”

“这里有凤凰！”

“是战神吗？”

……

一时间，热议似浪涌。

浮于半空的人均是愣住。

“那是……”念律小声道。

踉跄了一步，柘渊顾不得任何，闪身而去。

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里只剩下苏津，一路相奔，即是终点。

而苏津，正惊慌失措地望着身边。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后撤一步，徒剩她在镜前瑟瑟发抖。

弱小，可怜，无助。

被发现了？

哎……她是凤凰？

居然是只鸟！

尚未来得及郁闷，苏津就发觉眼前多了道颀长身影。

这不是……来闹事的吗？

为什么他满目通红，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有点吓人，也有点……心疼。

苏津尴尬地眨眨眼，“你……你还好吗？”

喉头滚动，柘渊艰涩启声：“阿津。”

嗯？他竟知晓她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