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柘渊淡然，他不生气，是因他知晓自己不必向天帝证明什么。

苏津如何，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只是天帝在这空口无凭地抹黑，他才要辩解两句。

“她是一个鲜活的人，甚至比你我都要鲜活。她嘴上说着不献祭，自认是个自私的上神，可当山民有难，她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她时时刻刻都将守护天下苍生悬在心上，这一点，就足以我为其动心！”

这一席话，他从未对苏津说过，也从未对旁人说过。

在他心中，苏津不似外表起来的那般大大咧咧，实则生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论及狼珩各家，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懂得不该让外来人占了长凝的职务，长凝会失落，也懂让燕临他们多为山民们帮忙，以打消其他山民的顾虑。

她赤诚如稚子，虽偶有登徒子行径，但瑕不掩瑜。

处得久了，柘渊也开始会将那些孟浪行径视作夫妻间的情致。

只不过是他后知后觉，而苏津自伊始就全情投入。

“我与阿津既成夫妻，这一点无可质疑，我与她之间如何，始终只是我与她的事，无须帝上操心。”柘渊的言辞锋利得一如一把刀，割在天帝心上。

天帝苦笑，他的孩子，怎么个个都要与他作对？

柘渊气势不减，再道：“我来，是有要事相商。”

他与苏津的事，到此为止，接下来才是来见天帝的目的。

睨着他，默了须臾，天帝问：“何事？”

捋了捋袖子，柘渊站定，温文尔雅，阐述起关于百山的想法。

他来，是为让天帝撤回在百山驻扎的山君，将百山完全还给妖族。

经戈被囚禁后，天帝重设山君，不过，这回，投靠山君的妖怪变少了，大多数妖怪宁可住在贫瘠的荒山里，也不入诸位山君门下。

山君们空占肥沃土境，实则浪费，与其说是在守山，不如说是在看山。

柘渊见识过妖怪们的纯真与可爱，不想他们过得辛苦。

再者，百山本就是他们的，仙族才是后至的入侵者。

听完柘渊所说，天帝未言。

当年，五皇子正是因为此事，最后远走北海。

现下，又有一个儿子同他说这话。

他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为何他的孩子不能与他比肩同行？

“帝上，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慢慢思虑。”柘渊声音不大，却相当有力，“待下一次朝会，我会再提出来叫诸仙参谋。”

让那些仙官参谋？

岂不是想着借别人之口来逼他？

抬眸，天帝凝望柘渊，沉声：“你在威胁我？”

语气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如今，柘渊身为上神，说话的分量比起从前要重许多。

今日只他们二人，他还能施一施父威。

如若是当着诸位仙官的面，只怕他讨不到半分好处。

柘渊这是先礼后兵，天帝自是明白。

柘渊装傻：“不过是上谏，何以见得是威胁？”

一招一式，都是从苏津那里学来的。

论耍手腕，苏津可论他的师傅。

双方对峙，天帝一时恍惚。

柘渊怎会变成这般？

似乎是因为苏津，又似乎不是。

难道他本就有这样的反骨？

折服于柘渊的凌人傲气之下，天帝败了。

他颓唐转身，摆手道：“此事就交于你去办。”

面对天帝的背影，柘渊拱手躬身，拜了一拜，“多谢。”

与天帝谈完，他一刻未停，回了战神宫。

没成想，迎接他的，却是紧闭的宫门。

红漆铜环，上下严丝合缝。

看样子，是阿津不想让他进去。

嗤笑一声，他翻手以法光去推那门。

门上被施了术法，经得柘渊一掌，依然纹丝不动。

柘渊轻笑，反倒觉得有些意思。

以前，苏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他身旁，现在竟会将他拒之门外。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门走不了，还可以……翻墙。

纵身一跃，柘渊飞入高处，赫然发现苏津正在院中。

被抓包了。

四目相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稳住心绪，柘渊强装镇定，飞身落地。

若不想落入下乘，唯有反客为主。

站在苏津面前，他居高临下，问：“娘子，此为何意？”

从前叫不出的“娘子”，现下脱口而出，连柘渊自己都愣了一愣。

一见柘渊那副深情脉脉的神情，苏津就很是头疼。

她按着太阳穴，悠长地叹了口气。

为何感觉自己是个负心汉？

别人都说柘渊上神最是清白，不近女色，该是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等乌七八糟的事上，到底为何会要黏着她不放过？

“柘渊上神，”苏津起身，尽量与之相平，无奈对方有身高压制，她比不得，只得背手佯装溜达，走了两步，与之拉开距离，然后再问：“你当真要来我战神宫住？”

她退，柘渊就跟上，“嗯。”

走到她身边，他向她伸出了手。

蓦地一哆嗦，苏津还以为柘渊要出其不意给她一掌呢，结果发现那手停在她手旁。

她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不多解释，柘渊径直握住了她的手。

当那股温热覆上手背的刹那，苏津的心上涌现出熟悉之感。

很舒适，很诱人。

她偷偷看去，发现柘渊正眉眼含笑地瞧着她，不存恶意，满面柔和。

她问：“你为何总是要这样看我？”

柘渊轻声：“因你是我的娘子。”

因你是我的娘子。

这一句，似羽毛，摇摇曳曳，轻轻撩拨苏津心尖。

魂元深处，有一股隐秘的冲动要奔涌而出，她不知那是什么。

很好奇，但探索无门。

低头看了眼牵在一起的手，苏津又问：“你牵着我，要去做什么？”

“牵着你，回寝殿。”

说罢，柘渊转身，向着寝殿而去。

他们穿过庭院，穿过中殿。

香藻远远地看见了，便躲在柱后，不敢冒头。

她不知此情此景可是她能看的，又担心若看了不该看的，要被剜去双眼。

偌大的战神宫只有她这么一个仙娥，她都拉不来一个垫背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目送柘渊和苏津走远后，她立刻转身向大门跑去。

她要去见南峄仙官，将这件叫人目瞪口呆的事告知他。

这样，如若战神日后追究起来，她就可与南峄仙官一道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