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宫不大，亦不奢华，比起苏津的山君府，显得甚为寡淡。

没什么装饰，院中也是简单，不见生机勃勃的参天大树，也无躺着惬意的藤椅，唯有一张白石桌，和几张石凳。

孤零零，毫无烟火气息。

“阿津她，平时多喜做些什么？”途中，柘渊向香藻询问。

来的路上，南峄已同他说了些。

在经得击碎结元石一事后，苏津昏迷了许久，再醒来，七情六欲荡然无存，整个人变得与云冉上神别无二致。

漠然，不知情为何物。

可柘渊还是想要再问，以免有任何遗漏。

他迫切地想要知晓苏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香藻还在思考柘渊此行目的，答得漫不经心：“上神多喜坐着发呆，或是躺着休息。”

听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做的样子。

“如此。”与南峄所说不差。

穿过前院，他们来到后方的寝殿。

停在殿前，香藻止步，同柘渊行了一礼，道：“七殿下，我先去通传一声。”

柘渊应道：“好。”

“啪。”

香藻还未动身，紧闭的殿门蓦地兀自洞开。

“不是说了不见客？”一道声音从殿中飘出。

柘渊心头一颤。

那嗓音该是苏津没错，可语调是那般疏离冰冷，就如一个陌生人。

虽然已从南峄那知晓苏津的变化，但当真碰见了，柘渊还是愕然得迈不开步子。

他的阿津，竟会变成这样。

他突然很后悔，为何要刻意考验她的耐心？

就该在她向他递情信时，大方地告知，他也欢喜她。

不，应当在那更久之前！

挨了训斥，香藻委屈，扣着手解释：“南峄仙官说，这位是您的夫君，不是客人。”

“我来同她说，你先下去罢。”上前一步，柘渊匆匆同香藻交代。

不等香藻阻拦，他已然迈过寝殿的门槛，进去了，就如一阵风。

望着转入室内的柘渊，香藻彷徨，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回宫门口守着，至少要拦住南峄仙官。

这样，也算履了职。

殿中，未点灯，各窗紧闭，颇为晦暗。

柘渊一眼就寻到了他的阿津。

她歪靠在美人榻上，阖目小憩，上身瘫着，腿翘起，不雅观，倒是悠闲。

对于柘渊的到来，她似是毫不在意，连眼都没睁开，只是呢喃一般，发出一声：“嗯？”

不由得停了步子，凝望着，柘渊心上发酸，整个人一如被丢进了药坛子里，被苦涩浸润。

他半低头，顿了顿，才接着向她靠近。

“我回来，为何没来接我？”声音不大，字音里透着可怜。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天七皇子，倒像是成了只受伤的小兽。

眼巴巴地望着主人，摇尾乞怜，舔舐伤口。

可惜，那“主人”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殿下，前尘往事皆已翻篇。”苏津淡然答道，仍未睁眼。

前尘往事？

那些是前尘往事？

那分明是他们的约定！

胸口像是卡了块石头，柘渊愈发难受。

从前，她每次外出回来，还没见到他，就会在云上热情招呼，手舞足蹈，嚷声四窜。

可眼下，他就在她面前，她却连正眼都不给他。

停在榻旁，他面上无鲜明神情，滞了会，似是暗下决心，努了努下颌，终是昂首挺胸，问：“敢问苏津上神，可是要始乱终弃？”

苏津倏地睁了眼。

眸光冷然，与以前那鲜活的眸子大相径庭。

她嘻嘻索索地坐起身，皱眉凝望着他，眉宇间多是困惑。

这位七殿下在说什么？

始乱终弃？

是她听错了吗？

四目相视，柘渊脸颊微热。

不过是在装腔作势。

若是遇着花言巧语满嘴飞的苏津，他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太过荒唐，也太过孟浪。

可对着这个冷心冷面的苏津，他反倒是豁出去了。

只要，能让她多看他一眼。

挠了挠眉骨，苏津轻拍榻上的方桌，示意柘渊也坐。

柘渊不客气，入了座，继续气鼓鼓地瞧着她。

被瞧得心上生出异样，苏津垂下眼，不看他，手指在桌上摩挲。

“柘渊上神。”苏津语重心长，宛如长辈。

论年纪，她比柘渊大上一千岁。

论地位，她是金元上神，柘渊虽是七皇子，但也不过刚刚飞升。

拿起姿态，苏津轻叩桌面，“你我都是上神，当为诸位小仙做个表率，如若整日沉溺于情欲之中，有违仙道。”

有违仙道？

有违仙道？？

柘渊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从苏津口中听到“有违仙道”。

他的阿津当是藐视一切，尤其仙道！

愤然，郁闷，惊诧，杂糅在一起，填满了柘渊的心。

“既然你我都是上神，”他抬手，搁在案台上，背脊挺直，正气凛然，气势全然不输，“更当晓得，婚约之重，承诺之重，若是你我随意践踏誓言，又如何能俘获那些小仙的信任？”

苏津：“……”

为何听着有几分道理？

默了片刻，苏津抿了抿唇，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如何？”

抬眼相对，眸光发着寒光，柘渊以近乎告知的语气道：“我会搬来战神宫与你同住。”

苏津：“？”

五雷轰顶。

苏津炸开了。

一人住得自在，若是再来一人……她难以想象多加一人的日子，更有说不上的怪异之感。

起身，柘渊居高临下，睨着她，“说定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津才回过神来。

他……他要搬到战神宫来？

怎会如此？

她的确记得自己与柘渊的承诺，可又觉那是彼此在凡间的胡言乱语，为仙者，不该有这般动乱的情感。

她原以为，她不去接他，他就该明白她的意思。

记忆里的柘渊也应当如此。

毕竟，印象中，他们相处，多是她在后头追，他至多放慢脚步等她，断然不该这般主动送上门来。

难道是记忆出了错？

闭眼，苏津再度靠回去。

头疼。

——

“殿下，天帝唤您前往启明殿。”

柘渊甫一走近战神宫门，就撞见了来寻他的司命。

香藻不允南峄进宫，南峄便先行回去了。

南峄走了，香藻依旧尽职尽责，又拦住司命。

司命倒是守则，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