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戈抬手，“由他去。狼王？再过些时日，也不过是一堆白骨。妖族，早晚会沦为魔族的玩物。”

还要再过些时日。

眼波流转，天师若有所思。

魔神刚苏醒不久，定是法力尚未恢复，故而有所忌惮。

她拱手躬身，“尊上，我有一宝物敬献给您。”

经戈掀起眼皮，“何物？”

“尊上请看。”天师微微一笑，随即抬手一抛。

“嗤”一声。

一颗冒着火的赤色珠子凭空出现。

火焰熊熊燃烧，气势似要吞没天地。

“此为焰元珠。”

眸中映着火光，明亮而生动，经戈颇有兴致。

凝望着那团火，他如受到蛊惑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伸去。

诡异的是，焰火真切，却不灼热，反而发着寒意。

冰凉感自指腹蔓延，顺着血脉，直抵魂元。

就像是有人在身后举刀时背脊发凉。

微眯起眼，经戈兴致愈浓。

屏神以探，他仿佛窥见数以万计的魂元在挣扎，在叫嚣。

那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伏在珠内，形如骷髅。

“有了焰元珠，旁人的法力也可为魔神所用。”

天师所言，将经戈的思绪拉回。

他晃神，这珠子果真有点意思。

天师双眼放光，激动与憧憬难掩，“尊上，很快，您就能荡平三界，重建秩序了！”

语调高扬，字音饱满。

焰元珠，是她从极乐之境求来的。

所求目的，正是为经戈一统三界的大业献力。

只要是经戈所愿，她定会助其达成！

“极乐之境的玩意？”经戈瞥着她。

天师低头：“是。”

极乐之境，向来只存于流言。

传闻极乐之境生了一棵长欢树，树上结了些奇异果实，有果能令人长生不老，有果能赐予无穷法力。

传闻终究不过只言片语，唯有去过的人，才晓得极乐全貌。

譬如天师。

那长欢树的果实非自生自长，而为祈愿者所求。

只要诚心，加以魂元灌溉，即可结果。

天师求过两次，一次是焰元珠，另一次，是经戈降世。

求焰元珠耗费了七十八个魂元，求经戈降世浇灌了一千九百六一个魂元。

一生灵，一魂元。

眉梢一抖，经戈低垂着眼，打量她。

天师个头不大，面上总是谨慎与谦卑，不出风头，不多妄言。

若没有这层身份的衬底，她其实很不起眼。

就像是诸多魔兵中的一个，在那，瞧见了，不在那，不会发觉。

眼下，经戈对她颇刮目相看。

经戈不语，天师即有担心，难道魔神忌惮极乐之境的物什？

“有了焰元珠，魔神可以迅速恢复神力，重回三界之巅。我拿妖怪试过了，的确好用，不会被反噬！”她急道。

经戈平静，睨着她，蓦地俯身，凑近。

一向只得仰望的魔神陡然近在咫尺，天师一惊，瞳孔倏忽放大，愕然僵住。

危险逼近，她竟是身形晃都不晃，有点意思。

眼尾垂下，经戈勾起她圆润的下颌。

喉头发紧，天师眉宇蕴着困惑，没出声。

她宛如一只鹿，双眸纯澈，乌黑发亮，仿佛不谙世事。

任谁都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取万千生灵魂元以作己用。

“你喜欢我？”经戈问。嗓音凉薄勾人，丝丝绕绕。

惊慌转瞬即逝，换而是一如既往的懵懂，天师脸抬起，启声艰难，“属下敬仰魔神，魔族皆敬仰魔神。”

恍然笑开，若水光潋滟，收了手，经戈回身。

眼前的背影瘦削单薄，肩上棱角锋锐，方寸间囿着拒人千里的决绝。

天师自嘲地弯了弯唇。

魔神，非她可以肖想。

“别再去极乐之境了。”经戈道。

天师拱手，“遵命。”

“报——”

林中，一人冲来。

翻手收下焰元珠，经戈凌厉转身。

风卷着凉意，呼啸而至，尔后消散于莽莽的夜。

来者是只狼妖，跛腿，仓皇地跑到他们跟前，“扑通”一跪。

“尊上，天师大人，不好了！狼王要叛变了！”良游嘶吼，如临大敌。他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得罪了苏津，饶是日后随狼族去了新地，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就此投诚，揭发狼王所行。

说不定还能以此谋个小统领当当。

经戈与天师交换了个眼神，没应。

天师上前一步，厉声：“速速交代。”

是夜半，皎月高悬，银辉如薄纱覆落，百山万籁俱寂。

良游哆哆嗦嗦地将狼王勾连仙族的计划和盘托出。

狼王一向待族群坦然，不存戒备，加上他在狼王身边待了多年，早得信任，这几日已将狼王的动向摸得了一清二楚。

“……尊上，小的实在是看不过眼！尊上待大家那么好，狼王属实是狼心狗肺！”良游骂道。

经戈挑眉，抬起手掌，掌中隐有火光。

出掌，法光与火光交汇，如泉水迸发，悉数喷向跪着的狼妖。

须臾，那融融的光将良游全然包裹。

良游挣扎，想要起身，赫然发现周身顶着重压，犹如千斤，令他动弹不得。

“唔……”

光散，徒剩下赤色的烈焰。

良游鲜明地感知到，他成了一口井，正在被抽干。

法力流淌，从良游涌向经戈。

不多时，光渐弱，终是熄灭。

还是寂静的暗夜。

收回手，经戈歪了下脖子，“下贱的东西，毫无忠心。”

身上暖意席卷，仿佛是冬日阳光的烘烤，充盈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

见经戈用了自己献上的珠子，天师喜出望外，眸子清亮，愉悦皎然，“魔神，我再去抓几只妖来！”

一手揪住蠢蠢欲动的天师，经戈轻笑，“不必。”

松了手，他再道：“回去吧。”

二人返程，经戈在前，天师落了一步。

她不紧不慢地跟着，始终保持一步距离，犹如他的尾巴。

身后，狼妖尸首轰然倒下。

——

翌日。

天蒙蒙亮，乌云遮蔽，星辉黯淡，放眼百山，笼罩在阴森的青紫之下。

“啊——啊——啊——”夜鸦啼飞。

多处树林簌簌而动，如投石入湖。

细细看来，树木之间，一列列身影正在快速移动。

妖群开始转移了。

五十位山君藏在茂密的树丛里，个个均是正颜厉色，目光犀利，严阵以待。

狼王守在队伍之末，承担收尾之责。

“刷——”

猛烈的风涌来，似凶猛的野兽，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