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青光，迎上苏津的满面怒容，小东西们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

“你们仨要造反？”苏津喝问。

“叽叽，叽叽。”“咕咕，咕咕。”

叽叽咕咕指了指他们，又奋力隔空戳着小狐狸，四只细小的手拼命比划，十分激愤。

相反，小狐狸表现得很淡然，瞪着无辜的琥珀眼，水汽升腾。

“你们俩，别吵了！”苏津恶狠狠地训道。

叽叽、咕咕似乎极为不满，气鼓鼓地缩起手脚，成了个球，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再看小狐狸，还是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苏津斥道：“你也别装可怜了！你们，都给我面壁思过去！”

提手一推，三个小东西就被青光押着去了墙边，被迫开始面壁。

教训完罪魁祸首，苏津一转脸，对上时桑又是柔情蜜意，“夫君，我们……”

“我们还是先收拾吧。”时桑叹息。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们清理了碎杯盏，清扫了落叶，修补了藤椅，安好了瓦片。

整顿好一切，待躺上床时，苏津早已是疲惫不堪。

“啊——”平躺下来，苏津便长吐一口气，“我原本还打算回来后好生哄哄你，叫你再唤我一声娘子。可眼下，我的上眼皮好像和下眼皮在打架，哄不动了。”

时桑后一步躺下，双手扣在身前。他合上眼，眉宇一蹙，鼓足了劲，唤道：“娘子。”

“哎！”苏津甜声应道。“夫君，再唤一声！”

“……”时桑翻身背对她，“睡吧。”

一声，也足矣。

苏津心满意足，“睡吧。”

——

夜半。

一室漆黑，隐有月光隔着窗户纸透进来。

床上，苏津与时桑早已进入梦乡。

堂间，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灵活向前窜去。

利光一闪，两枚锋利的牙齿亮出来。

黑暗中，苏津猛地睁眼，侧目瞥去，以迅雷之势召出术法。

青光直直击中那道身影。

“嗷呜。”一声闷哼。

苏津再翻手，霎时间，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

与此同时，她为时桑撑起个结界，免得扰了他安眠。

下了床，她睨着地上的小狐狸，眉头紧锁，压着嗓子质问：“你做什么？”

小狐狸红着眼盯着苏津。

一只尚且不会说话的幼兽，就已会为争宠伤及无辜。

此种做派，人人得而诛之。

“滚。”苏津寒声。

如此一句，小狐狸难以置信。

苏津再抬手，捏起决，掌间青光翻涌。

她再道：“滚。”

看了眼苏津，小狐狸强忍着，泪珠只在眼眶中打转，没落下来。

他转身扒拉开门的一角，钻了出去。

门重新合上，房间内重归寂静。

苏津缓缓躺下，侧身看着旁侧的时桑，收了结界。

——

簌簌簌。

山林间树影摇动。

踏着落叶与新草，小狐狸一路狂奔。

他也不知要去哪，悲愤令他迷了眼。

周围是寂寥的林子，和凉薄如水的月光。

簌簌簌。

望去，林子深处似有黑影流窜。

小狐狸停下，警惕地看了须臾，准备往旁侧绕去。

“天师大人，找到了！”忽然响起一声。

随即，一抹黑袍从枝干后头冒了出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袍聚上来，乌泱泱的一片。

黑袍们将小狐狸团团围住，逐渐逼近。

逡巡一圈，小狐狸面目狰狞，与他们凶戾对峙。

“莫要伤着魔神大人！”

仓促一言，从最后头飘了过来。

黑袍们悉数止步，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长道来。

“天师大人。”

“天师大人。”

……

伴随着一声声恭敬的呼唤，天师徐徐走来。

小狐狸站起，前爪垂在身前，张望着。

离得近了，天师的脚步不断加快，“恭迎魔神大人重返魔界！”

小狐狸眸中闪烁着困惑，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天师手中握着一柄法杖，木制，顶端雕了条盘龙，龙眼处镶了颗黑曜石。此为御龙杖。

他双手一抬，猝不及防的，法术迸发，直奔小狐狸。

小狐狸躲闪不及，被法光击中，昏了。

捞起小狐狸，天师将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再高声呼唤：“恭迎魔神大人重返魔界！”

“恭迎魔神大人重返魔界！”

“恭迎魔神大人重返魔界！”

……

震天呼喊，响彻长林。

——

长渊大陆，水衡宫。

正殿大门猛地被推开，天师抱着小狐狸行色匆匆走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小狐狸，满眼都是难耐的欣喜。

行至大殿中央，她停下。

只见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星盘，若干星辰悬浮半空，发着璀璨的光。

天师将小狐狸放在中间，随即后退几步，高举御龙杖。

龙口吐出一道银光，光散，将小狐狸包裹其中。

小狐狸慢慢升起，身体耷拉着，还在昏睡。

接着，殿内所有灯火全部熄灭，唯剩银光耀眼。

那光束越来越烈，越来越强劲，最终散成刺眼的白光。

白光来势汹汹，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吞没。

天师抬起衣袖，淡然地挡住那光。

很快，光黯，灯火重明。

看去，星盘之中，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面无血色，肌肤白得几乎透光，双眸若山尖的雪，冷得不掺一丝温度。

目光所及，似乎尽要结冰成霜。

就如一柄利剑，他只肖立在那，就足以割破一切。

天师躬身，双臂高振，“恭迎魔神大人重返魔界！”

经戈动了动手指，想要抬起胳膊，恍然觉得身体有千斤重。

扫视一圈，他勉力开口，嗓音喑哑，潦草道：“终于回来了。”

——

苏津是被疼醒的。

胸口像是有人在拿着冰锥一下一下地凿着，又痛又凉。

她猛地坐起，身上已濡湿一片。

“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她望着眼前的黑暗，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忽而从床上窜起，踉踉跄跄奔到门口拉开门来。

天际猩红，似是被血染过。

红得刺目，红得叫人胆战心惊。

她晃了晃神，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扶着门框，她向着衣架一抬手，外衫飞来。

穿起衣裳，她甚至顾不得套上鞋，就驾云直上。

云端，苏津双眼迷离地望着天中异象，喃喃自语：“他……真的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