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与自己相似的面孔，燕临欣喜难耐，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燕临。”一声低沉的呼唤。

狼群让出一条道来，长路之末，一道雄壮高大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那是狼王古雄。

古雄身形魁梧健硕，宛若一堵铜墙铁壁，行走其中，压制万物的气势扑面而来。

临近，碍于狼王身量太高，燕临不得不仰着脸看他。

每一头狼，都要仰望狼王。

“狼王。”燕临单膝下跪行礼。

“嗯。”古雄应声。“你发出信号，是有何事？”

若论来见狼王的理由，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言辞。

不过是一听说同类来了，就耐不住想要与大家汇合，是一种殷切的本能。

“狼王，我现在在狼珩山，狼王若有需求，我随时可以相助！”燕临双眸亮起。

为狼王效力，是每一头狼的理想。

“你都叛离了狼群，狼王还怎么信任你啊？”黑压压的狼群里响起一道尖细声音。

不必看，燕临也知那是良游。

良游腿受过伤，跛了，心也像是一道残缺了一块，凡事都要掺和，最爱挑拨离间。

他曾想对绣绣动手动脚，被燕临制服后，就格外针对他们。

燕临手捏成拳，反驳：“我不是叛离，我只是不想再在魔界待下去了！在魔界……”

“魔界怎么了？”良游打断他，随即阴阳怪气地叫唤：“狼王在哪，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怎么？你是狼王身上的虱子啊？”空中飘来一句戏谑之言，顿时引得群狼大笑。

是苏津。

苏津本不想来，但担心燕临冲动惹事，犹豫再三还是来了。

这一来，就见良游欺负燕临。

以她的脾气，那是必须要仗义执言。

良游这头狼，其实算是苏津的老相识。

之前他调戏三娘，被苏津教训过，但不知悔改，后来被莫空岚打断了腿，就没再出现。原来是去魔界了。

“你！”良游气急，却不敢拿苏津怎么办，面上狰狞，咬牙切齿，一副要和苏津拼命的样子，实则身子畏缩，没向前反倒后退了几步。

不想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身上浪费口舌，苏津落地后径直对古雄恭谨拱手行礼，“狼王，别来无恙。”

狼王眸中的光柔和几分，“苏津上神，别来无恙。”

千年前，仙妖第一役时，苏津就与古雄打过照面。

彼时，古雄还是只小狼崽，甚至没有时下一半高。

但那时，他就有守护狼群的雄心壮志了。

仙妖之战，死伤数以万计，百山地界血流成河，天际都被染成嫣红，风里尽是腥甜。

如今回想起来，脑中画面模糊，徒剩一片血色，好似飘荡的石榴锦绸。

天兵撤离后，古雄独自在尸体中穿梭，翻找尚有一息的同族。

他手上握着一柄红缨枪，小小的个头，还没枪杆高，可他无所畏惧，满心只想多救活一只妖怪。

苏津也是来救妖怪的。

她那时还是个闲散上神，战神羽化，无人管她，整日里游手好闲，四处凑热闹。

最初来观仙妖之战，便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可真的看了，才发现，战争，并非宫门口的仙童干架，战争会有刺目的血，会有生灵涂炭，有尸横遍野。

愕然，悚然，悲然。

战后，见那些小妖的凄惨模样，她总想做些什么。于是，偷摸下来百山地界扶危拯溺。

她与古雄算不得亲近，不过是揣着不同的目的恰巧做了同一件事。

那段日子，苏津与古雄一道跨过万妖尸体，一道安顿妖群，相伴了小半载。

古雄迁徙至魔界后，他们就再未见过。

尔今一看，从前的那个小狼崽，竟然长成了这么壮实的模样。

啧啧，看来魔界的伙食不错。

“你们的小燕临现在是我的狼了！”苏津挑眉。

狼王不动声色，淡淡扫了眼燕临。

燕临一怔，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苏津扬起笑脸，再道：“他来呢，是想告诉你，前头有清寮仙官，燕临担心你们有危险，特地来报告。”

狼王淡哂，向燕临投去善意目光。

燕临双手攥紧，赧然地埋下了头。

“狼王啊，消息已传给你，我就带着小燕临先走了。”苏津转而唤道：“燕临，走了。”

深深看了眼狼王，又看了眼群狼，燕临默然地行了个礼，才随苏津离开。

他知晓，自打他选择离开魔界的那日伊始，他与狼族，已割袍断义。

夜幕缓缓落下，如一汪染了墨汁的泉，在林间淙淙流动。

走了一路，燕临沉默了一路。

观察几番，苏津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你都已经见到狼王了，还不开心？”

燕临没答。

苏津快步上前，与之比肩，再看他，“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觉得你不属于狼群了，对吗？”

燕临止步，垂丧着脑袋，如一只斗败的公鸡，点头。

“这万物之间的联系，从来都不是一贯到底，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说不定，过些时日，你们就能重归于好呢？也说不定，以后，百山地界重归妖群呢？别难过了。”

苏津的话，向来有道理。

燕临闷声道：“我还没问狼王来这做什么。”

苏津笑笑，“你一见狼王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也没问。”燕临不服气。

“我问，狼王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啊，我毕竟是个神仙。他对我到底还是会有些戒备心。我呢，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不过，魔族天师来了，狼王也来了，百山地界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就是……”燕临倾身，好奇地睁大了眼。

苏津狡黠一笑，“就是……我不告诉你。”

“……”幼不幼稚？

燕临嗤笑一声，“哼。”

他又问：“你可见到司命了？”

“没。司命云游去了。”

“噢。”

看燕临还是闷闷不乐，苏津眼珠一转，蓦地翻手一推，喊道：“看那里！”

燕临望去，便见半空中赫然出现一道法光。接着，那法光炸裂，落成亮闪闪的晶点，再转眼，晶点散开，竟成了一副小狼的画像。

燕临瞬时被吸引，惊奇得连狼耳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