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一道黑影从地上拱起，好似一条巨蟒，直扑燕临。

苏津一跃而下，支起一面法盾。

“巨蟒”撞到盾上，晃了晃，又探向云霄，宛若一棵拔地而起的树。

这是……魔？

那魔再次俯冲而来，苏津攥住燕临的胳膊往后闪避，与之拉开距离。

魔停住，忽地缠绕起来，转而化作人形——身上披着黑斗篷，五官隐于黑暗中，完全看不真切。

“他们畏火。”燕临提醒。

苏津闻声，翻手化出一个火球，向那魔砸去。

果不其然，一见炙热的火光，魔顿时朝旁躲开。

火球落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

苏津同燕临对视一眼，燕临即刻心领神会。

二人分道而行。

苏津飞身至于高处，睨着那藏在树后的魔，探手向天，召出一条火带。

火光灼热，映得整个林间发红。

那火似离弦的箭，向着魔刺去。

魔要逃，转身却见已在恭候的燕临。

燕临质问：“为何要吸食小妖们的魂元？”

魔置若罔闻，继续狂冲过来。

与之擦肩的一刻，燕临滞住。

苏津降下，吼道：“魔都跑了！你发什么愣？”

指着那魔的背影，燕临茫然地睁着眼。

苏津无奈，捞起他，腾云去追。

站定，燕临缓过神来，艰涩道：“那是一只兔妖。”

那团黑雾竟是兔妖。

兔妖最是乖巧可爱，如今成了这副不妖不魔的模样，的确可怜。

“先抓到它再说。”苏津冷声道。

魔慌不择路，似乎没有目的地，徒是一路向着南面，出了春照山，入了楚华山。

楚华山戒备森林，山君是个剑灵，名作婴起。

空中布满剑阵，想要在此地飞行，须得提前报备。

等报备的功夫，只怕魔早就不知去向。

苏津领着燕临落在林间。

树木高耸，郁郁葱葱，日光强烈，一束束扎下来，光中浮尘清晰可见。

空气中残留着魔的气息。

燕临嗅觉灵敏，循着味继续追。

“啊——”

倏忽间，一声惨叫迸发。

撕心裂肺，令人汗毛倒竖。

苏津与燕临均是眉头紧锁，向叫声处奔去。

很快，隔着一丛矮木，他们见到了婴起，正面无表情地立在一具尸体旁。

是那只兔妖，周身萦绕着尚未散去的黑气。

冷剑泛着泠泠的光，血溅四处，染脏了婴起青白的衣裳。

见他们，婴起收剑，睥睨他们，彬彬有礼地拱手，“狼珩山君至此所为何事？”

视线扎在那只魔……那只兔妖身上，苏津如鲠在喉，默了会，她清清嗓子，道：“来追那只魔的。”

“魔已击杀，狼珩山君请回吧。”说罢，婴起扬手。

在下逐客令。

苏津喘了口粗气，挤出笑容，问：“这魔与你有仇？”

“狼珩山君此话何意？魔，难道不是仙族上下的宿敌吗？”婴起反诘。

也是。即使是他们，抓住了那只魔，最后也多半还是要将其处死，毕竟，他伤了其他的小妖。

可此刻，眼睁睁地看着那具化成兔形的尸体，苏津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嗯。”她吞了口口水，低语：“我们走了。”

转身行了一步，见燕临未动，苏津再来拽他，“走了。”

瞧去，那双黑曜石般的狼眼早已是猩红一片。

二人顺着林子缓步前行，缄默不语。

折腾一番，时至傍晚，光照得柔和，风吹得清明。

当是最为舒适惬意的环境，他们的心，却像是被封在阴冷的石窖里。

踏过两山之间的溪流，冰凉的水花溅在小腿处，燕临一激灵，蓦地问道：“妖，生来如此？”

苏津叹了口气。

燕临再道：“为什么妖只能流离失所？为什么妖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在魔族，法力低下的妖只能任那些魔欺负，他们……他们……”

话没有说完，他已哽咽。

这小狼崽向来不可一世，任是苏津，都敢与之呛声，见谁都是那一副仿佛欠了他钱的神情。

可他现下竟在为一只素不相识的兔妖难过。

嘴唇发干，喉头发紧，苏津长吐一口浊气，才道：“现下的确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境况，但以后不会了。会改变的。”

望着前方茫茫树林，她坚定重复：“会改变的。”

燕临闷声：“我信你。”

侧目，苏津看他那副想哭又强忍的表情，扯起个笑容，“你为何信我？我不是废物上神吗？”

“就是信你。”丢下这句，燕临埋头向前直冲。

苏津快步跟上。

二人上了一个小坡，燕临突然停住。

“怎么了？”苏津好奇。

燕临回身，惊喜道：“狼王来了！”

仙妖大战之后，一部分妖族留在百山，臣服于仙族，而以狼王为首的另一部分，则是迁徙至魔族。

宁入魔道，也不向仙族低头！

狼王古雄对仙族素来仇视，去魔族之前还发动过几次夜袭，均失败后才不得不带着族人远走他乡。

苏津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点头之交。

“我要去见狼王。”燕临双眸发亮。

凡间不是有那么一句古语？

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即他乡遇故知。

燕临正在经历。

对兔妖的同情荡然无存，徒剩要去见狼王的欣喜与激动。

苏津不大想去，可见燕临这期待的模样，很是于心不忍，又不放心他独自前往，便不情愿地应道：“好。”

燕临领路，苏津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琢磨。

魔来了，狼王也来了，魔族这么兴师动众，是有什么计划？

从春照山南面行至北面，出了春照山，入了隔壁的荒郊野岭。

此地尚未开化，常有些没入籍的妖怪在这流窜。

“等等。”苏津猛地拉住燕临。她抬头，燕临随她一起抬头，便见空中落下几道金光。

“是天兵吗？”

苏津点头。她拖住燕临，刚要闪身，却是刹那间被手持冷刃的天兵们团团围住。

被发现了。

逡巡一圈，苏津抖了抖唇，问：“你们想作甚？”

“苏津山君，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清寮走来。他掀起眼皮，清冷地扫了眼燕临。

感受到敌意，锋利的狼爪亮出，燕临随时准备迎战。

苏津拍了他一下，他便收起爪子，但面上还是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