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宽绰，石桌、石凳一应俱全，还种了一棵不知名的仙树，树干雄壮，叶泽鲜亮，枝叶相连，如可蔽日。

司命正坐在树下摆弄星盘，那星盘缺了一角，上头的星宿缺了几颗，该是摔坏了。

听见苏津到来的动静，她也没抬头，只顾做自己的事。

“我可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宅邸了。”苏津扬声扯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与司命之间无须寒暄，哪怕几百年不见，都可自顾自地说话。

司命勾起唇角，纤细的手按在星宿上，讥讽道：“还不是你自己放着好好的战神宫不住，非要去元空大陆？”

熟悉的语调。是“和善”的司命没错。

在她对面落了座，苏津双手撑在腿上，坐姿豪迈，语气更甚，纠正：“不是我要去元空大陆，是天帝觉得我在这碍眼，把我贬下去的！”

“若你不非要事事和他对着来，又怎会被贬呢？归根到底，是你咎由自取。”

“……”

一碰面，就吃了个瘪。

说不过司命，苏津扭头把气撒在小仙童身上，恶狠狠地支使道：“快去给本上神拎壶好酒来！本上神口渴了！”

小仙童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司命，等候命令。

司命点了点头。

小仙童这才行礼，“是。”他转身退出了后院。

“你这里的仙童真不错，都听你的，不像我的山民，只会给我惹麻烦，还需要我来帮他们做这做那。”

斜了她一眼，司命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你去求天帝放你回来。”

“我求天帝？我才不求他呢！他天天就想要我命，更何况，我现在还把他儿子掳到我身边来了，他更不会放过我！”

指腹摩挲星宿，司命不置可否。

狡黠一笑，苏津倾身，好声好气地问：“你这星盘……是坏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修修啊？我可会修东西了！”

眉头一跳，司命拍开她递来的手，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有事就说。”

“嘿嘿。”苏津讪笑，“玠清，所以说嘛，你就是九天第一聪明的神仙。”

所求未动，马屁先行。

可惜，司命不吃这套，无动于衷，只吐出一个字：“说。”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花妖。”

抬起眼，司命打量着她，没应。

苏津起身蹲到司命身旁，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双手合十作揖，“司命上仙，你就帮我查查罢。”

司命拿起星盘把玩，漫不经心地问：“什么花妖？”

见她态度松动，苏津乐呵，赶紧道：“一个叫西禾的花妖！”

手腕一滞，司命瞥了她一眼，之后就搁下星盘，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藤椅。

她躺靠上去，慵懒地问：“你寻她作甚？”

苏津坐回石凳，面向司命，同她讲述了藤萝之事。

听罢，司命看着苏津，神情木然，像是在看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她轻描淡写道：“那些妖怪自有命数，若是命里有缘，自会相见，若是命里无缘，何必强求？”

命数。又是命数。苏津最烦旁人拿命数搪塞她了。她反诘：“人定胜天！什么都不做，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呵。”司命嗤笑一声，“做了，就一定会有结果吗？”

腾地站起，苏津居高临下，睨着司命，“做了，至少对得起自己！”

她转身要走，见小仙童提着一壶酒定在不远处，进退两难。

酒，不喝白不喝。

衣袖一拂，小仙童手中的酒眨眼间入了苏津的袖子，他埋着脑袋，不敢多言。

往前走了几步，苏津骤然驻足。她杀气腾腾地回身，指着司命，叫嚣：“你起来！”

司命没动，漠然置之。

苏津狂吼：“我想要这个躺椅！”

司命：“……”

小仙童：“……”

最后，看在多年交情上，司命还是将躺椅赠予了苏津。

揣着顺走的东西，苏津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七星宫。

司命不愿帮忙，她并无诧异。

司命这仙，喜怒无常，苏津从来都无法左右她的想法。

起初，苏津还会有“我们明明是朋友，你为何不帮我”的念头，久而久之，全部摒弃，只剩下“听之任之”。

有位徐老仙说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虽然她失去了花妖的线索，但她得到了一张躺椅和一壶佳酿。

也不亏。

“阿津！阿津！”

苏津正大阔步走在通往天门的道上，身后有一道声音一直追她。

她停下，侧身去看，是苑重。

苑重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她快速跑来。

祥云皆白，他亦是全身白衣，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到苏津跟前时，苑重已是气喘吁吁。

“我又不是孟婆，你赶着投胎啊？”苏津抱臂笑侃。

苑重一张脸涨得通红，长耳竖起来，缓了好一会才道：“我听闻你回来了，特地赶来见你，你就知道说我。”

“好好好，是我的错。”苏津立即道歉。

可不比她狼珩第一兔将，苑重这只兔子娇滴滴的。她不敢多惹。

左右环顾一圈，苑重拉着苏津，“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苑重将苏津拽到一处僻静地，是鲜少有仙走过的小道。

苑重蹲下，苏津就跟着他蹲着，隐入云雾里。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在九天可出名了！”苑重说得眉飞色舞。

苏津反问：“我不一直都挺有名的吗？”

拍了她一下，苑重双臂高振，兴奋道：“和之前不一样，你将七皇子掳走的事，可是震惊全九天！”

“呃……”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清寮上仙一直在上谏，就想参你一本。”

蹲得难受，苏津索性盘腿席地而坐，“我都受了天雷了，还要参我？”

“清寮上仙嘛，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一向最厌恶漠视仙规的神仙。”

“他参我什么？”

“还不就是老生常谈，说你藐视仙规，身为上神却执着情爱，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说辞，奇怪的是，”苑重也坐下，凑到苏津耳边，“天帝这回是向着你的。”

“向着我？”苏津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天帝待她，不比清寮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