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叶云瑶皱着眉，这时候打感情牌可没什么用，这家伙害了多少人，还指望自己帮他不成？

薛文耀定定的看着叶云瑶，没有说话。

这人他之前以为叶家不过就是朝廷上礼部尚书那家的分支，没什么不同，但自从他们入京，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被封了郡主后，他才真正开始观察这一家。

从他们的由来，到他们的书院，以及各种生意，薛文耀潜入临南的时候已经打听了一清二楚。

更何况还有个知道不少的唐思景。

他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人算计，但偏偏就是这么巧，万年没人动的清水县就这么被分给了她，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

一切的计划，都从这个女孩身上开始不受控。

本以为她身后还有人，但查来查去，也并未看到她和任何人有过交集。

留着她，麻烦。

杀了她，更麻烦。

这是薛文耀经历了这么多以来，又一次感受到了小时候的无助。

“要是你，你要怎么做？”他问到。

叶云瑶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再次看向下面的人，半晌才理解他在问什么。

这人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她心里不服，一想到还有几个小孩在他手上，也不好明着直接嘲讽他。

“我不会让他们缩在这种地方的。”叶云瑶直白的说到。

“他们只是受人排挤，只要没有作奸犯科，官府并不会直接打杀不是吗？”

“那就自立门户，偏安一隅不也是很好的选择吗？”

之前叶志远要考试，叶云瑶陪他挑灯夜战的时候，就找来了宣国的律法好好的研读了一遍，美名曰知己知彼。

那厚厚的一册上，可没有哪条明确的写了禁止宣国和异族人通婚，那些走南闯北的游商队伍里，又有多少是来自域外的混血，那些黝黑的皮肤和不同的骨相，不也成了他们的标识吗？

只不过因为和蛮族的战争，让彼此都痛恨着，互相觉得他们自私，觉得这些刚来到世界上的孩子也是自私的罢了。

被人排挤，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弱势的，越是躲避，越是让人觉的他们见不得人，这明明就是个恶性循环。

“说的轻巧。”薛文耀嗤笑一声，眼神不屑的扫了她一眼。

他们为了生存，在西北的时候什么没试过，交好被认为是蛮族的探子，就算做了生意，也被人说是脏的，还有人自己钱给的少，偏偏说是他们给的东西缺斤短两……

时间一长，谁还愿意主动却和外界交涉？

“我说的轻巧？”叶云瑶觉得他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这是一步步走过来的经验，什么叫轻巧？

她闷头画画，研究油纸伞的时候，轻巧吗？

她背着伞在街上一天卖不出去几把的时候，轻巧吗？

她因为是个小女孩，被唐思程无视的时候，轻巧吗？

还有各种在生意中投来的怪异视线，要忍受和回击这些事情，轻巧吗？

这一山洞里的人，明明只有薛文耀才是最无病呻吟的那个人。

“你真是个自我的人，薛文耀。”叶云瑶攥着拳头，很想在这家伙的脸上来上两拳。

“我自私？”他差点被气笑，指着自己看向叶云瑶，确认她真的在说自己。

“我放弃了四王子的身份，来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我自私吗？我和厌恶的人结盟，为他们做事，就是为了有一片自己的地方，我自私吗？”

他边说，一步步的逼近叶云瑶，却见她已经散尽了眼中的恐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搜寻声，叶云瑶此时也找回了底气，她一字一句的砸在薛文耀的心坎上，字正腔圆的回应他。

“你不是放弃身份，而是除了虚名，你从来没有被承认过。”

“你们明知道，就算扶持三公主上位，她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杀了你，因为她就是这样养精蓄锐上位的，自然觉得你和她是一类人。”

“他们之前在西北不也生活的好好的，你成为了他们的首领，想要自己独立，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因为你见识到了权势，见识到了大王子和三公主那样的……”

话还没说完，叶云瑶被他捂住了嘴，一把按到身后的石壁上，撞得她一声闷哼，眼前一阵犯晕。

刚从山上摔下来的伤还没有好，现在磕在墙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痛，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甚至是回到空间，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想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

“你懂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有这么难吗？为什么你们非要夺走我的一切！”薛文耀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却不敢呵斥。

山洞是隐秘，但不代表完全不会被发现。

叶云瑶想要推开他，但力量的悬殊摆在面前，让她什么都做不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就像是一墙之隔，她想要制造点动静，却完全做不到。

等到声音渐歇，她才被一把甩开，瘫坐在地。

“我的家被王妃毁了，我的朋友被督查卫杀了，我的族人被偏见赶到了山里，你还要我怎么样！”薛文耀暂时不会动叶云瑶，她的无意造访倒是成了他最后的底牌。

“如果你真的那么恨，那你就应该去找王妃报仇，冲进蛮族，杀了她。”

“害死苏向青的不是督查卫，归根究底，你心知肚明。”

“对于他们，”叶云瑶指着下面的人群，厉声说道，“到底是你觉得他们需要保护，还是他们真的需要你这样的保护，他们的脆弱和麻木，明明都是你以己度人，强加给他们的！”

“清水县就有个混血的小孩，她学了一手好医术，就算周边人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还是会被她救治，也还是会慢慢的接纳她！”

“你呢？觉得自己是混血，被伤害过，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在你的羽翼下，不与外界来往，自认为是阴沟里老鼠，所以才躲藏在这里，你睁开眼睛开开吧，有几个人是笑着的！”

薛文耀想要反驳，却像是失了声一样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镇上的小女孩，那个孩子的父母不知道是谁，在几年前就将有混血特征的她遗弃，但没想到有好心人收养，健健康康的长到了这么大。

他去接触过这个孩子，想要将她接回来，却被她言辞拒绝了好多次。

他依稀记得那天，那个个子比同龄人高，却有些微微瘦弱的女孩说——就算是同族之间，也会有各种排挤，而且她学会了爷爷的医术后，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瞧不起她的人了。

当时他觉得这个孩子已经被宣国彻底同化，便不打算接她回来，现在想想，她真的愿意来到这种深山老林里吗？

薛文耀回头看向村人，他们站在黑暗中，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欲言又止，尤其是站的近的那些人，他们听完了叶云瑶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帮自家首领解释。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绑架了叶云瑶，如果不是自己和三公主操纵了清水县，如果不是害得县民们民不聊生，那些官兵怎么会进山来抓捕村人？

明明清水县的人过的本就和他们一样的艰苦，为什么当时还要答应三公主那样的要求呢？

“你的正义，你的骄傲，薛文耀，已经被你的自卑掩埋，你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个你了。”叶云瑶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