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远并不在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酒会这么招人待见，现在的他还站在林天川给的地址前徘徊。

不是他不想进，而是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太过响亮，导致他叫门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听到。

“哎哟，你找这户人家啊？”

见叶志远一直在试探着敲门，附近一位老大爷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拍拍叶志远的肩膀，然后直接将面前的大门推开。

“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书生，这不是马上要童试了，每天都是这样，要是有人找他们，直接进去就行，没有那么多规矩。”

叶志远觉得这样不好，但看着老大爷说完话就自顾自的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想来应该是他们的邻居。

这里的人住的近，平时多有走动，说的应该是没错的。

就在他万般纠结时，门内正好走出来了一位头发有些斑白的老者，叶志远刚想给他让路，就听到他问：“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是住在石头村的林秀才让我过来的，这是他的信件。”

老人看了看叶志远手中信封上的笔记，将大门推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都这种时候了才来，真不知道你是打算考还是不打算考。”

看着面前这人手上的书卷，想来也是要考试的。

每年会参加考试的人数不胜数，因为不限制年龄，所以一场考试中什么年龄阶段的人都有，除了这位老人，他还看到了几位十几岁的孩子。

但大家的共同特征，就是肉眼可见的穷。

衣服是粗布的，手上的书本也是破旧的，穿过走廊时，就连两侧房间的门窗都是破损的，上面还有用桐油纸修补过的痕迹。

“林秀才既然让你来，你就要抓紧这段时间，万一考上了，也算是对他的报答了。”

叶志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总觉得这人在说的话他有些听不懂。

两侧的木门，有的关着，上面插了个小牌子，示意这里住的人是谁，还有的门户大开，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剩下的房间里最好的一个了，还有张床，有的房间还要睡地上，你来的算巧的了。”

“等等，我不是来住宿的，”叶志远这才明白这人应该是误会他了，连忙将那封信放到了他手中,“我只是来找同窗帮忙写证明的。”

老人看了他两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责怪。

“你这人真是，有话不早说清楚，害我白白带你走这么远。”

叶志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跟着他回到了院子，那里有不少人在读书，声音不小，却又不到影响他人的程度。

老人帮他找了一圈，喊了四个相对年轻的人聚到一边。

“林秀才介绍了新人过来，不过不是要住宿，只是要帮忙写证明，你们看能帮就帮一下？”

“这人什么来头？”

“看这样子就是个公子哥，根本不是专心读书的人。”

“要是他作弊，我这辈子岂不是完了，这种东西能瞎写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林秀才亲笔写的信，我也看过了，这做不得假，你们就说要不要帮这个忙。”

此话一出，剩下的四人也安静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正在冲他们笑的叶志远，最终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相信这个人不会作弊，而是相信林秀才不会害他们。

见几人都答应下来，老人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向着叶志远走了过去。

“他们都答应帮你写，就先去大堂坐着等吧，给他们些时间。”

“谢谢。”叶志远点点头，看着四位同龄人，想着要不要提一嘴，一共需要五个人帮忙写。

“放心吧，最后一个老夫亲自帮你写，别在这打扰别人啦！”老人说完走在前面带路，连头都没回，根本没管叶志远跟上来没有。

穿过长长的破旧走廊，地上全是零散的落叶，看上去有人打扫过，只是频率不高，风一吹，地上又落下了不少。

大堂宽敞明亮，只是所有的家具都透露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他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上，都感觉这木头发出了一声呻吟，像是马上要断裂了似的。

“你这种公子哥，到底是怎么找上林先生的？”

听到这样的质疑，叶志远低头看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样式虽然算不上新，却是家中妻子用前段时间刚买的布料做的，本来是为了看上去得体一些，没想到在这里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倒是误会了，我也就是个村夫，不是什么公子哥。”

要说血脉上，那这句话倒是做了假，只不过不管是登记的名册，还是周围人的认知中，他已经不是叶家的某人，而是完全独立出来的叶志远。

“村夫？”老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直到他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上面有辛勤劳动时磨出来的，还有提笔用功时辛辛苦苦练出来的。

“既然如此，就要更加好学，林秀才给了你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叶志远点点头，看这这个破旧的地方，突然生出一股好奇心来。

“请问，林秀才是这里的教书先生吗？”

见老人眉头都皱了起来，他连忙解释道：“我其实是林秀才的同窗介绍来的，这才有了今天这回事，他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也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老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想了想却长叹了口气。

“林秀才是个好人啊！”他声音有些颤抖，双眼看向窗外，简单的和叶志远说了两句。

老人自己不是很争气，学识还算不错，只是每每到了考试的时候，就会头晕脑胀，有时候还会腹泻，不管想什么方法都没有用。

因此，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很多年了，见过各种人来来走走，有的是考上了，功成名就，有的是不愿再继续读书，打算随便做点营生度完一生。

他倒是没有那么的不甘心，这一生已经见过了太多人，见过了太多事。

但林秀才的故事，是他目前为止听说过最令人唏嘘的事情。

身为秀才，来找他求学的人也不算少，其中就有一位青年，家境殷实，勤学苦练，虽然已经娶妻生子，家中有一儿一女，但妻子十分支持他，又主内又主外。

厄运来的就是这么突然，这位书生一路高中，直到风风光光的去了京城，却没有风风光光的回来，反而被扣上了舞弊的帽子，关在京城。

可只要是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换谁舞弊，他都是最不可能舞弊的人。

作为他的老师，林秀才听说了这件事，就手忙脚乱的去找他的妻女。

可他们家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围观的人很多，有的说是有人想对这一家人出手，所以才放火杀人，有的说，是这家的女人受不了打击，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黄泉路上找父亲。

但事已至此，林秀才还是冲进了火场，最终只抱出了一个男孩子。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加上因为自己的学生舞弊，导致他的风品也不是很好。

最终，他关闭这这间书院，却将他改成了住宿的地方，供所有没有钱的穷苦书生免费住，大家可以在里面互相督促，互为老师，只是他再也不曾回到这家书院看上几眼。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作弄苦命人，林秀才这么好一人，真真是为他觉得可惜。”老人摇了摇头，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