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希望能唤起一丝美好的回忆。

上门拜访的安迪，被引入了他当初在科齐亚家落脚时住的房间里。

榻榻米、格子窗，环境明媚，窗外潺潺流水声非常清脆。

充满禅意的庭院中，那颗被丑男人胡乱修剪过的绿植，现在还是光秃秃的。

相对于约克其他地方的建筑，安迪倒也确实更喜欢这里的风格。

与此同时，他并没有对科齐亚家的人摆脸色。

反而态度如常，客客气气，进屋也没忘脱鞋，显得十分有礼貌。

这既令人感到受宠若惊，又令人有些误解。

乃至于在独留两个年轻人于房间里交谈时，丑男人还朝少女挤眉弄眼了一番。

惹得对方恼火不已。

但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莫名感觉现在的安迪，已经变成了个陌生的存在。

如同当初结束考核，返回家中看见他时那般。

“我的母亲喜欢酗酒。”

从进门到现在，安迪已经看出了一些东西。

于是见氛围有些尴尬，坐在少女对面的他就主动开了口。

“喝多了之后，她就会辱骂我，说我是个累赘，让她整个人生都没了希望。”

这话让心情莫名的少女一愣，有些意外安迪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更意外于安迪会提出这种自揭伤疤的话题。

但不管承不承认，这种“大人物”自嘲般的话语，总能令人升起一股受宠若惊感，继而拉近双方距离。

“那，那生活一定很惨吧。”她干巴巴地回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很惨。”安迪叹了口气。

“但她到死都没有放弃我这个累赘，倾家荡产的想办法给我治病。临死前，甚至偷偷联系那个抛弃了我们的人渣父亲，苦苦哀求，希望他能继续照顾我。”

少女闻言一怔，继而沉默了。

她有些不确定，安迪话语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自己亲情的重要性，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还是在说，只有家人才能在危难关头，奋不顾身的帮助自己？

叫自己别较真？

虽然的确是这种道理，但……

安迪其实并没有给别人当人生导师的意思，他只是就着这个话题，在说另一件事罢了。

“你认为，我的母亲，为什么会有这种态度？”

这能有为什么？

少女不假思索地回答，“母爱是天生的，是所有雌性生命的本能。”

“真的只限于天生的吗？”

安迪又问，“那些殴打虐待，抛弃自己孩子的人，难道都有先天缺陷？”

莉莉闻言又是一愣，继而沉吟了起来。

因为这场景，让她想到了当初在写那封信之前，安迪提及的那些问题。

管家为什么非常容易对付？

当时的问题是这个，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而现在……

“文化、家庭氛围、学校教育、书籍等等。”

少女的语气慎重了许多。

“的确不只是天生的，后天的成长环境，同样很重要。”

这话说完时，她已经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些错误，错并不在我们身上，而是这个世界？”

“社会对我们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安迪赞同地道：“报纸、电视、政府机构、网络，以及你的家人、邻居、同事、朋友……”

“他们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试图让你相信某件事，让你去做某件事。利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说服、请求、强迫、诱导，一次不行就多次，不断重复，直到你和大众的观念相一致为止。”

“就像一些曲风魔性的歌吗？”

少女脑子有些跳跃，突然道：“明明我认为很难听，但却偏偏忘不掉？”

“也可以这样说。”

安迪点了点头：“你明明不愿意受影响，但你最终却逃不过被影响的命运。”

“然而，魔性的音乐只是最明显的一种影响罢了，没什么害处。但那些不明显的，时刻在日常中，无声无息，让伱发觉不到的呢？”

少女闻言没说话，神色却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觉得安迪这话是想告诉自己，父母辈一些观念的形成，是因为他们所处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又没有高层次的视野，时时刻刻被影响，自然逃不过被周围环境潜移默化的命运。

这样一想，家人们身上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悲观的东西，似乎也能勉强接受了？

毕竟，错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啊……

“约克这个国度有些特殊。”

见修女一脸的若有所思，安迪在一旁又道：“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生？”

“当然有。”

莉莉回答，“虽然没这么严重，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安迪循循善诱地说，“为什么我们所见的社会风气，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少女蹙眉片刻，终于沉声道：“因为特权、因为阶级、因为超凡！”

“最重要的是超凡。”

她紧接着就补充道：“超凡者与世俗的普通人区别明显，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对待普通人，甚至当他们是豢养的牲畜。”

“这种肆无忌惮的权力，放纵了他们的言行，不断在他们内心中催生出邪恶，性格也因此越来越扭曲，最终导致了现在这种风气！”

这话说完，她的表情阴郁，心情已经有些黯然。

如同许多年轻人看不惯社会上的许多事那样。

看不惯，却改变不了。

细想这种事，除了让心情变得更差，还能有什么用？

“我们现在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坐在茶几桌对面的安迪静静说道：

“但我们的数量如果变多，越来越多，多到一定程度时，你认为这个世界，会被改变吗？”

我们？

少女闻言一愣，随后迟疑道：

“我觉得这很难吧？我是说，想要改变这种风气，等于是挑战现有超凡阶级的秩序。”

“可是身为超凡者，谁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其实想说，像我这种同情普通人的超凡者简直太少了。

放眼整个世界，就算有不少，可相对于全体超凡者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这话有种自夸的嫌疑，她不太好意思讲出来。

“现有的大多数超凡者，的确很难主动放弃自身的特权。”

安迪点头赞同，“但如果，我们能找到一批新的超凡者呢？”

“一批三观正确，既有力量，又对普通人有同理心的超凡者？”

“为了理念不怕牺牲，不怕困难，如同现在的你一样？”

“如果真能找来这么一批人，那当然会有效果。”

莉莉有些迷糊，“可是，这种事，可能吗？”

可能吗？

安迪闻言没说话，只是将一封信递给对方。

少女疑惑不解的将信接到手，拆开一看，不由有点懵。

“约克改造计划？”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