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赵副将面前停下，见到赵夫人下了马车，赵副将一脸的吃惊：“夫人一向坐不得马车，这么远追了过来，真是让我心里不安。”

赵副将与赵夫人远远的说着话。

苏畅为赵副将的马刷毛，这是赵副将安排给他的活计，虽说在京城时苏畅武功了得，做的差事也是朝阳门侍卫，但此次去边疆很是凶险，非得小可，苏畅这个所谓的马夫若不精心伪装，难免被别人瞧出什么来。

说起来伪装，赵副将为苏畅找了身灰布衣裳，或许是因为衣裳太小而苏畅太过高大的缘故，这衣裳穿在苏畅身上，显的袖子极短，连裤脚都是短的，拿个碗，能当乞丐。

他拿着毛刷一遍一遍的给马匹梳毛，这些马倒也温顺，任由他摆弄，梳了一回毛，苏畅揉揉发酸的胳膊肘儿，抬头看看远处甜蜜耳语的赵副将同夫人，不禁羡慕的愣神。

马车里叮咚作响。

车帘掀开，芙蓉悄悄的钻了出来，她已然瞧见了苏畅，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可还没给他惊喜，苏畅就惊的后退三步：“哇——白氏，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又披头散发的？知道不知道这样很丑？”

芙蓉满腔热血一下子被浇熄了，又不想在苏畅跟前失了面子，便咳嗽了两声道：“我…….我是跟着赵夫人出来散散心……我本来梳了头的，可是路上马车跑的太急…….我发间的簪子掉了，所以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赵府马夫的话，直接让芙蓉露了馅：“芙蓉姑娘，我们在山路上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披头散发的哇……怎么能说是马车跑的太急，你的簪子掉了…….你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分明就没有簪子。”

芙蓉脸一红。

苏畅握着毛刷道：“谎话精。”

芙蓉脸更红了：“偶尔说一次谎话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嘛，再说，你不是看过我披头散发的模样么，如今何必这么吃惊？”

苏畅指了指芙蓉的衣裳：“头发不梳也就算了，连衣裳也穿反了，出门太着急，连镜子也忘了照吗？”

芙蓉脸红的像苹果。

她本来想温柔体贴含情脉脉的与苏畅说会儿话，可苏畅一张口，她的情绪落到了谷底，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苏畅说话就不能留三分情面吗？

苏畅果然一分情面也没留：“白氏，好歹你也是女人，以后出门前，好歹照一照镜子……”

“哼——”芙蓉被惹火了：“苏畅，你就很了不起吗？还不是穿着灰布衣裳，打扮的像个马夫一样，哼，你就是个马夫，马夫……..”

“我虽是马夫，可也是俊潇洒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马夫哟。”苏畅一脸贱贱的表情。

二人迎风而立。

马匹吃了草，已准备上路了，跟随着赵副将的士兵也休息好了。

赵夫人与赵副将话别，又不忍耽误他们的行程，只得把她带来的鞋袜交给赵副将收着，自己眼泪汪汪的坐进了回去的马车。

赵副将把鞋袜等物交给苏畅收着。

苏畅搂着大大的一包东西，不禁羡慕的道：“赵夫人就是温柔体贴，白氏，你也是快做人家媳妇的人了，虽说温柔二字，跟你搭不上边，可体贴二字，你总可以学学。”苏畅说着努努嘴，示意芙蓉看一看赵夫人做的鞋袜。

芙蓉背过脸去：“不用看了，这些鞋袜，我也学不会。”

队伍已开始往前走了。

赵副将坐在马上冲苏畅摆摆手。

苏畅深知要走了，突然的，就拉住芙蓉的衣袖，这一举动引得众位小兵驻足打量。

“白氏，虽然你不温柔不体贴也不会做什么鞋袜，甚至，呐，连自己的头发也梳不好，衣裳也穿反了，可我喜欢。”苏畅甜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么，笑的那么勉强。”芙蓉撅嘴。

“我怎么会不想笑呢，我本以为这次去边疆，不能见你最后一面，没想到你亲自来给我送行了，即便不送我什么东西，我只要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苏畅试图抚摸一下芙蓉的头发，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不好意思。

苏畅一改当初的调笑，如今语气也严肃起来。

伤别离。

芙蓉本来还在跟苏畅斗嘴，这会儿又后悔，本来见他一面已十分不易，像赵夫人与赵副将，说些情意绵绵的话也好，可好不容易的见面，两个人还要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一天不斗嘴，日子就不好往下过。

太阳升到头顶，金黄的光让人睁不开眼。

苏畅手握着毛刷，一遍一遍的在他手心里梳着，他也有些紧张，有些不舍。

“白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么？”苏畅凝视着她。

芙蓉摇摇头。

“你要没什么话可说的，那我就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我也不能送你回家了，我真的该走了，你看他们，都走出好远了。”苏畅指指远处的赵副将。

“你不过是一个马夫，那么着急做什么。”芙蓉吸吸鼻子，虽是这样说，又担心苏畅跟不上队伍，一会儿一路小跑的太辛苦，便道：“你去吧。”

苏畅转身要走，芙蓉又叫住他：“呐——”

“什么？”

“我有东西送给你。”

苏畅的笑浮现在脸上：“我就知道，你也给我做了鞋吧。”

芙蓉脸一红：“我哪里会做鞋…….我…….送你一支簪子。”

芙蓉从衣袖里取出簪子来，悄悄的递给苏畅：“拿好了。”

苏畅将簪子握在手心里，默默无言，转头就走，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附耳悄悄道：“白氏，我不会忘记你的，看到这支簪子……..就会想起你了。你在京城安安稳稳的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除了我，谁娶你你也不准嫁，听到没有？”

芙蓉甜笑。她喜欢看苏畅在乎她的模样。

她站在原处，一直静静的盯着苏畅往前走，苏畅三步一回头，走出不远，见芙蓉眼巴巴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退了回来，把芙蓉往赵夫人的马车上拉：“白氏，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了？你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哪里还走的了，这样下去，到过年的时候，我还在这三步一回头呢。”

把芙蓉塞进了马车，苏畅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握着他的毛刷并那支簪子，便飞一般的去了，直到跑出好远，隔着深山沟壑，他才敢停住脚，偷偷的往芙蓉的方向看，直到确认赵府的马车已往回走了，他才恋恋的跟上队伍。

苏畅与赵副将远远的走在队伍前头。

赵副将坐在马背上，苏畅走累了，也有一匹马骑着。

“苏畅，芙蓉是来给你送行的吧？”赵副将打量着他。

苏畅只得道：“是。”

“这有了女子，才算有个家，芙蓉有此心思，实在难得，你这年纪，还不懂男子立家的意义，像刚才，夫人她不辞辛苦来给我送行，送来那些鞋袜，虽不是金贵的东西，但身处边疆，每每想到京城的夫人，我就觉得，自己所受的苦，所受的累，都值了。”赵副将感慨：“我瞧着芙蓉也是一位不错的姑娘，要知道珍惜眼前人哪。”

苏畅默不作声。

“你还没有成亲，以后的日子还长，所以此次去边疆，万事都要小心，只有小心才能行的万年船，到时候处置了大元帅，你才可以平安风光的回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苏畅点点头，又扭头朝着马车的方向回望，山路崎岖难行，重重叠叠的山峦犹如屏障，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鸟叫，伴随着热辣的太阳，一行人渐渐的出了京城的地界。

渐行渐远。

芙蓉本以为，见到苏畅会兴高采烈，可虽然见到了苏畅，可回去的路上，她的心却沉重的厉害，就像被谁揪了一下，疼的喊不出来，她只有靠在马车里，眯眼回想。

能想到的，都是一些陈年旧事。

比如，当年自己被黑衣人欺负，苏畅的挺身而出。

比如，苏畅被喻老爷打板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从早嚎到晚。

往事历历在目。

可苏畅却越走越远。

一路上芙蓉掀了好几次车帘，甚至想看看苏畅的背影，不过是奢望，赵副将的队伍早已不见了。

徒留空山鸟鸣，山涧潺潺。

芙蓉像是失了魂。

脑袋耷拉的很低。

来时一腔热血，慌的像坐了电梯的火箭。

这会儿却是恍恍惚惚。

芙蓉的心思，赵夫人自然了然于胸，她轻轻抚摸着芙蓉的头发，像是安慰芙蓉，又像是安慰她自己：“不要难过，习惯了也就好了，记得当初我嫁进赵府，刚成亲一天，副将他就随军去边疆了。那时候，我甚至想着，粗茶淡饭的跟着他去边疆也好，可那哪是女人们去的地方，这些年，一次一次的别离，我都习惯了，以前每次离别，总哭的天翻地覆，后来想想，自己哭，反倒让他不放心，所以就忍着，忍久了，也就不哭了。你心里若有委屈，便哭吧。”

芙蓉想哭，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可当着赵夫人的面，她又哭不出来，只是奋力的咬着嘴唇，极力的忍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