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一天，家里的女眷就开始准备包粽子。

洗泡箬叶，过滤了稻草灰水泡糯米来做碱水粽。将买来的苏木劈成小条。

泡洗各种豆子，煮了红豆做红豆沙来做甜粽。

下午包好了几种味道的晚上在大锅里煮一个多时辰后闷在锅里。

端午当天一大早，何济源去花园里剪了一束石榴花和月月红给黄氏、翠屏和她簪花。

倩倩戴了五毒簪，给女儿的小鬏鬏上也簪上一朵石榴花，额头正中用雄黄画了朵面靥，两手和脖子都戴上五彩线编的线绦和香包。

早饭后又祭了祖，才吃粽子、鸭蛋，合家到外面采沐浴用的药草。午前沐浴过，用过午饭才算完成。

又去溪边看村子里组织的划龙舟，祭了龙神，端午节就算过了。

芒种更是阖家忙，何济源连上山采药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在去府城前两天稍得空才带人上了回山，挖回了一种叫落地珍珠，也叫地下明珠的小苗苗，上面的茎叶细而柔弱，根部一个极小的球球。

这是倩倩以前未见过的。据说只能长在高而潮湿阴凉的地方，因在树下草丛中隐藏极深，只有四五月间开花时方找寻到，其他时间都泯然众人矣。

但河济源不让人用手碰，说是会烧起泡。

倩倩看他用长剪刀将小球球剪下，拔进小篮里淘净后倒在簸箕上晾着。

她看那小球球的样子，想起以前父亲得伤寒后的恢复阶段，吃过的一种蛋炒小球球，那球好似这样的，也是到都庞岭的山里挖的。

一问，就听何济源说：“此物治跌打损伤的老伤效果很好，也有别的疗效，甚至发汗也可用，是以伤寒后服用也无碍。”

何济源还从捕蛇者那里买了两条黑质白章的银环蛇来泡酒。

倩倩看到那两条在捕蛇人手里乖乖的蛇顺从地从装烧酒罐的小口中滑进去，罐口马上盖紧后，她听到了蛇在里面翻滚挣扎的声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何济源配药，倩倩帮着切和研粉。双喜用大碾子，倩倩用小研钵。

加了两只肥壮的自养大乌公鸡去毛及肚肠，将药粉填进去，加酒煮干，去鸡骨，烘干后研成粉，调蜜为大丸，做成四份乌鸡煎丸。

黄氏、李氏、翠屏和她各一份，都存在小罐子里慢慢吃。

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离开这方寸之地，带着彩云。

彩云极为高兴，经过在府城一年的生活，那个相对宽松自由的地方可比这个有长辈管的家里轻松多了，尽管每日里的女工纺绩劳作时间并不少。

将近半年未看，府城的房子仍然给倩倩一种极为熟悉温暖的感觉。

园子里的菜地被整得平平整整，能上肥的地方都上了肥，能种菜的也都种上了菜，靠近刺蓬和篱笆那些稍微遮阴的地方则被何济源种上了一些药材。

其中一种如豆叶般的蔓生植物叫做土鸡蛋，也叫土圞儿或金线吊葫芦的，是何济源从同学的园子里移栽过来的。

鸡鸭鹅兔虽然数量少了些，到底种还在。

倩倩带了几个乌鸡蛋来，跟其他蛋一起抱了一窝，得了几只小乌鸡。

五月的天里，野荼蘼和野蔷薇开得热闹，连晚开的楝花也不示弱。

天井里一直都很明亮，四个月大的小孩睡在摇篮里，手握一根粗线，在她织绢时安静地摆弄着。

或者放在书房里同何济源待一起，既不吵也不闹，乖得很。

而时光已偷偷流到了割头茬麻织夏布的时候了。

何济源比以前更忙了。

作为岁考中的优等者，新晋成了禀膳生员，已有了给童生作保的资格。

加之本来读书就不错，还算说得过去的医术，交游便比刚来时广了许多，来找的人也多了。

他也会与同学去附近游山玩水，甚至彻夜不归。

在一次三天未归后，倩倩终于忍无可忍，就算何济源回来后让双喜交给她六两多银子也浇不灭她心中的火气。

她可一直记着临上府城时黄氏和翠屏的嘱托呢。

在一番天人交战后她走进何济源的书房说了一段话，末了来一句：“官人请自个掂量，到府城来是来读书的，还是来交游的。

名士有何用呢？名声而已，却带来了科举不第的名声。

奴家听闻张江陵第一次落榜的时候也是个名士，后来看透了，努力了几年就成了庶吉士。

奴也不想当乐羊子妻那样的贤妇，跟随官人在外，该有的劝诫还是不能少的。”

何济源沉默了好一会方道：“让我好好想一下。”

倩倩想光说可能不够，还得加把火。到了晚上把个男人累得说不出话来。

何济源回过味来，敢情这还有后着啊。

“这就是后着呢。”倩倩眼角湿润。

“小丫头，读了《资治通鉴》将手段用在师傅上了？”就来胳肢她。

倩倩笑了一阵，正色道：“若非奴说的话没道理？”

“有，”何济源忙跟上，“就是有些人难断。”

“哪些？若是来写状子的，奴就说官人没空，直接拒了。那些非良友，就让双喜在门口就拒了，不让进门。不过你可不能去钻篱笆和刺蓬。”

“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狗。”

“就怕有人愿意当狗。”倩倩刚把话说完，就滚到床的另一边。

何济源压上来她又忙着求饶。

这事先就这样定了。

双喜非常负责，按倩倩提供的名单，来找何济源的一些不算良友的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有倩倩认可的和一些稍微严重些的看病求药人才让进来。

何济源除了去府学就是待家里读书，或跟几位良友讨论文章，家里终于清静了一些。

倩倩决定养夏蚕，原因是她看到那片桑田郁郁的叶子，手痒觉得不喂蚕可惜了。

更何况生绢和彩绢价不错，不论是养蚕缫丝还是买生丝，利息都不错。

何济源怕她太辛苦反对了几次，被她以春蚕未养且本次只养几匾而劝服了，只由着她。

养蚕的这段日子又取了些葛丝，跟彩云换着班织了几匹细葛。

何济源让人从宁远那里买了些生丝回来让她织绢。

只是夏蚕果然是再次不好养，倩倩看着一堆流水的烂茧，发誓以后就不养夏蚕了，只养春秋二季。

她跟彩云忙了几天，缫好了丝，看着那么点长短丝又生了回气，让双喜和小四去取绵，两人才将部分丝染了色，织起色绢来。

这时已到了七月。

有他们跟一堆人拦着，何济源的时间大部分用在读书上。

倩倩帮着收拾时看到一本《大明律》。

太祖的几卷《大诰》她是读过的，不过她也知道时过境迁，人亡政息都算是常事，何况现在都开国二百年了，早跟太祖时的情形不同。

她求着何济源讲解大明律没几天，就被上面各种各样的案子绕晕了头。

头晕的同时发现肚子又疼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请何济源一把脉，滑脉如珠，何济源脸上就如春花绽放，倩倩看他那样也猜到了，暗戳戳地打了他几拳头。

“母亲讲得对，娘子果然易生养，就是太易孕了。”何济源嬉皮笑脸地说。

闻言倩倩又给了他个白眼：“像个老牛一样，没果子才怪。”

何济源将她搂在怀里，向她耳朵脖子上呵气：“不勤种地哪里来的收成？”

惹得她捂着耳朵咯咯笑着乱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