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日子是在初十，年还没算过完，这几个月来每日都有几次肚子紧，这几日已是一日紧过一日。

特别是昨日开始，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且时间越来越长，她都觉得肚子是在缩啊缩的，缩得肚子疼，又不断地往下坠。

哪里都去不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也不是。

彩云看她样子不对，忙去禀了张翠屏，那提前说好的产婆就过了来。

这产婆年方五十有余，一脸皱纹，粗手粗脚的，手法不算温柔，往她身下用力一探，倩倩就吓得一缩。

产婆看她这样，笑着说：“小娘子莫怕，是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这还早着哪。”

说是早还真的早，就这样陆陆续续地疼了一天多，孩子在肚子里打着滚翻着个，疼得她耐心和力气差点都没了，到后面讲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哼哼。

产婆回去后又姗姗来迟，想来是见多了的缘故，悠闲地坐在她旁边喝茶嗑瓜子与在旁边陪坐的张翠屏唠嗑，还对生无可恋的倩倩说：“小娘子莫着急，时候到了自然就出来了，所谓瓜熟蒂落，总有个时辰。时辰未到，崽崽还没个准备，急不来。”

倩倩想说却说不出来。张翠屏也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事？”

产婆看她一眼：“小娘子身体好着呢，胎位又正，门外面也挂上了艾草辟邪，没得事。”

倩倩想，怎么算个没有事？这都疼了多久了？看到产婆嘴里的瓜子皮翻飞，一思量，这还没到灯节呢，怪不得有瓜子嗑。

也不知何济源回来了没有，也不进来看一下，心里便有些怨气。

张翠屏看倩倩眼睛老往外瞄，就笑着解释：“官人在你肚子疼那天去朋友家听戏了，收到消息后连夜赶回，现在就在外面守着，产房男子不好进来，我去请他说句话。”

张翠屏还没出去，何济源就在外面对着里面说话：“你放心，我在外面等着呢。”

后面却传来黄氏哭笑不得的呵斥：“你也是的，拿本书做什么样子，读就读，不读就不读，走来走去的像个什么样子？把人都带急了。”

“这不是心焦么，又帮不上忙，没事做，读下书总是可以的吧？”何济源不服气。

“去，去，去，不在这里捣乱，我去看一下。”黄氏进来了，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

产婆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又压了下：“还有会子呢，先吃点东西攒攒力。”

倩倩便被逼着吃了碗糖蛋，被灌了一碗滑胎汤，这才又有了些力气，可以说话了。

她终于理解当初何氏骂她时说的“当初生你疼了两天两夜，现在大了还气我”的话，自己疼了一天就这样要死不活的，疼两天两夜还能活么？

以前听说那些难产的，甚至被难产鬼找替身的，便觉得对女子而言生育是件多么难的事。

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更觉得难过。

她在产婆的帮助下又用了两个时辰才产下一女，人就要虚脱了，好在母女平安，也没有大出血。

众人均松了口气，虽然是个女儿，黄氏也没说什么，张翠屏脸上平淡。

倩倩虽然心有遗憾，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看女儿红红的皱着脸，看不出美丑，却也心生欢喜。

她担心的是何济源，不知会否心生不喜。

孩子给她看了一眼，随即上了称，不到六斤，穿上衣裳，包好包被，被抱出去给众人看了一下，又抱回来放在她旁边，安静地睡着。

在拿去胎盘和血水，用艾草熏了房间去除血腥味后，倩倩便开始了她的月子生涯。

因担心没有开奶，何家请了个生了儿子的强壮妇人来做了几天临时奶娘。

倩倩在喝了几天葵菜汤后终于通了乳，也就没再用奶娘，自己亲自喂。

每日要喝很多汤，各种各样的，而且味道淡得尝不出盐味来。

用煮开的艾草老姜水烫背腰以去寒湿气。

不能出门，不能开窗，不能吹凉风，头发要用汗巾子包住，要带包头，天气冷，床前放了屏风挡风，少不了一盆哔剥的炭。

还有各种禁忌。

下面也在流出些东西，备的那些草木灰包就派上了用场。

只是正好碰到节日，一年一度去州上赏灯是不行的了，连带的伺候她的彩云也出不了门，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遗憾。

何济源离开几天，去州上待了两天后便回来了，每日到她这里来坐一会，陪着说会话，看下长女。

何氏在上元节后才来看她，陪着住了几天，就睡在她的房间外面的小床上，从她这里拿了几两银子便回去了。

等出了月子，已是二月份，惊蛰已过，天上也飘起了小雨，女儿满月也只是在家里办了一桌意思一下。

随后何济源北上府城，她则留在家里，理由是现在仍然天冷，出门不方便，两人说好了端午节后才接去。

临走前何济源抱着已显出白净的孩子不语，黄氏在旁边劝解：“女仔像你，长得好，若是你以后中个举，还可以帮找个好婆家。”

言下之意便是还是要好好读书，争取中举中进士，流连于儿女情长没出息。

出了月子后，倩倩也不像月子里那样用汗巾子将头发一包了事，而是仔细洗头梳头。

何济源走后，供养虽然不差，龃龉却有了，她和张翠屏还好，因生的是女儿，她也不再提给张翠屏带这样的话。

倒是实现当初的承诺开始教她识字，而张翠屏也继续教倩倩盘金绣，两个人一起照顾小女儿。

龃龉发生在彩云和小欢之间，开始还避着她俩，后来越闹越大，避无可避了。

也是，一个院子里多了两个人，还是本来就可能有矛盾的人，没龃龉才怪。

这日她才教了张翠屏三个字，给安排了每字写十遍，便坐在旁边看着写的同时编络子。

女儿在床上睡得正香。

外面传来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开始还低，渐渐的越来越高，是小欢在骂彩云。

倩倩知道彩云的脾气，可不是能忍的人，忙掀了帘子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