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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日暮有人家

作者:嘎嘎和呷呷 | 分类: | 字数:51.5万

第11章 腊月

书名:乡村日暮有人家 作者:嘎嘎和呷呷 字数:3601 更新时间:2024-11-05 16:39:31

这天晚上终于如期下起了雪。第二日雪更大了,纷纷扬扬。天开决定明日再看看,若是雪停即出去打猎。

不过这日他也没闲着,带着禹寿到离村稍远的山里下套子,将老套子的绳子换成新的。在以前挖的旧陷阱里增添些新竹箭,将陷阱上面的伪装重新布置一下。

一天后,雪停了。一大早开门一看,地上屋顶上树上一片白茫茫,橘树、松树等常绿植物的叶子上盖着厚厚的冰甲,树枝和叶子下垂着长长的淞,屋檐下垂着长长的冰溜子。

雪厚达尺,水面封冻,山林为之肃穆。

天开叫上尧寿、禹寿,三人吃了几碗黄氏做糖蒸的糯米饭后,带上猎狗大黄和小黑,头天做好的糯米粑粑、伤药、弓箭、砍刀、梭镖,打好绑腿、套上棕麻鞋和高脚泥屐,出了北门往北而去。

黄氏将发好了的大麦和麦芽一起切碎了,跟还是热的糯米饭一起拌匀了,盖上盖子让慢慢糖化,没事时还在底下加上一把火。然后开始在旁边炒芝麻。

张氏和黄氏则到碾米房去舂糯米,磨糯米粉,准备用来做油炸果子。等把六升糯米磨完筛完,已到了申牌时分。家中男丁不在,妇女们自己热了粥吃。

黄氏在张氏的帮助下把糖化后的糯米和大麦过滤挤出糖汁,又把渣洗了几次后挤完糖水,才烧火慢慢煮,边煮边搅拌。

待煮得糖丝用筷子点一下成条条,入水变硬后,即盛出来。

分成三份。一份拌米花,一份拌芝麻。不断地搅拌,直到拌匀了,才拍成形,放温后用刀切成块,即成了米花糖和芝麻糖。

剩下一份则在张氏的帮助下拉长成筷子粗细的条条。麦芽糖经过充分的拉扯,进入空气,变硬变脆,中间呈中空状。最后再切成筷子长的段,束成一把把糖条。

村民会买几枝糖条祭灶、祭祖。结束后再给家里的小儿过嘴瘾。

做完后,黄氏又小心地将这些东西分别收在桐油竹篓子里,用厚稻草做的盖子封好,准备第二天跟存着的柑橘、柿子一起到下村那里的官道边的草亭发卖。

后面的两天,家中的男子汉还是没有回来。张氏和何氏除了做各种家务外就是一个绩麻,一个纺纱。

上午雪霁,去看春花的情况,顺便摘些菜回来,下午放牛时砍些湿柴,忙得很,没有片刻闲暇。黄氏出外卖糖果也是不得闲。

这天傍晚,天蒙蒙黑时,看似又要下雪的样子,天开带着两个儿子终于回来了。

天开肩上用草绳搭着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裹在腰间的小深蓝色麻布褡膊有半袋鼓鼓囊囊。

尧寿则背着所有的弓箭、长矛和干粮袋子,肩上托着了个毛色灰黄的豺狼。

禹寿扛着一只僵硬的獐子,右手的袖子烂了个大口子,一只手臂似乎还受了伤。

三人从北门外鱼贯而入,跟在外面的园地里挖地摘菜的人打招呼。

村子里的人闲时都会打猎,大家对野鸡野兔司空见惯,獐子也不少见。豺狼是大家都极为厌恶的东西,而豺狼皮做成垫子可以隔湿冷,再不济一张皮也可卖得一二钱银子。

不多时就有几个围着问这问那。原来天开是带着儿子们去了离高坳子更北的山里。又因大雪几日,野物们忙着出来找食,收获竟然还不错。

那只豺狼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只畜生在追逐那只獐子时动静闹得太大,獐子叫得满山都听得到,将猎人们引去了,从而鹬蚌相争,让渔翁们得了利。

天开急着要给禹寿回家换药,只敷衍了几句话就匆匆往家赶。张氏已听说了,正让何氏烧火切萝卜姜葱根煮热汤给三人驱寒。

天开一进门就一迭声地叫着先煮开水好洗伤口换药。自己则从褡膊里倒出几味路上采的草药来,出去借了个小铁研子回来开始研。

等水开了,里面投了盐做成浓盐水,用干净的布巾洗了伤口,再用烧酒把研好的药调好,抹在伤口上,用干净布条束了。

后面几天如此换药,加上忌口,不能喝酒随便吃肉,倒也好得挺快。只是对好吃肉的禹寿来说是个大挑战。

两天后,天彻底放晴,冰溜子开始融化,屋檐下哒哒地滴着水。

路上的积雪被人和牲畜踩踏得不成样子,黑乎乎、脏兮兮的一片,原本洁白的雪地变得面目全非。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了下面或黑或黄的泥面。

泥土和积雪混合在一起,让整个路面都变得泥泞不堪,仿佛一个巨大的泥潭。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才能将脚拔出来,泥巴溅得鞋子和裤腿上到处都是。

天开出去看了一圈春花,现在主要防的是野猪野兔。田鼠倒是出来得少,它们已经在深洞里存了成斗的冬粮,安心地过着冬。

天气放晴后,有自己山塘的则算计着舀水抓鱼挖淤,其他远的山塘子则看情况每隔几年抓一次。

首先要清塘的就是周家塘。这是个十余亩的大塘,因每年挖淤最深处有四五尺。冬天正是枯水期,经过几天的车水和泼水后,只剩下有半亩大的水域了。

一个晴朗的上午,十几家的男子及大点的男仔都出动去捉鱼。大的抓了后要按户分,小的草鲢鲤鳙鲇则放回去放养。

其他的诸如鲫鱼、鲮鱼、白条子、刁子鱼、土拨鱼、泥鳅鱼、虾虎、蚌螺等则随人捡拾。

这种可以给家人增加菜色的机会,自然有许多妇人和女仔来参与。黄氏、张氏带着何氏自己也去。

只是何氏怀有身孕,不能在凉水里久站,捡了没多久就上来了。黄氏和张氏倒是在泥里捡了一个多时辰,捡得最多的就是喜欢钻泥里的鲫鱼和蚌,还捉了一条漏掉的鲤鱼,有一斤多重。直到放水了才上岸洗脚穿鞋袜。

在回来的路上在水边把鱼淘净了,回去后剖鱼剐肚,把小鱼儿或腌或熏或炸。大的熏一半,一半红烧了做晚菜。

晚上又把和好了的糯米粉团擀薄了,切成二寸长的条条。把头天磨好的豆腐拿了几块捏碎了,跟剁的一点肉末,切好的一些胡萝卜丝,再加点葱末,拌点米粉和盐,搅匀了,捏成小丸子炸。

将近年关,各家都要炸油果,就是糯米条子。先炸了油果,再炸油豆腐,然后是丸子,最后才炸小鱼儿。因炸鱼会有腥味儿,自然安排在后面。

照例要将炸好的成品先盛两碗供灶王和祖先。

家里有獐兔,再从杀了年猪的人家里买几斤猪肉,加上自养的鸡鸭和分的鱼,便可好好过个年兼走亲用。自家养的猪就留着后面再杀。

到了腊月二十,便开始走亲戚吃年。乡间的礼物不过是鸡肉蛋,大都是自家养的,不用什么钱。有猎到野猪的还顺便切一块来走年,或者拿野兔野鸡也没人说。

天开让禹寿拿着三块各一斤左右的腊獐子肉、三条猪肉,再捉三只鸡,拿一块白麻布,一袋自家产的橙桔,三包各两斤的盐包,带着何氏给岳家拜年去。

这是结亲后的第一个年,自然要隆重对待。

岳家的三房长辈,除了布是独给岳家的,其他礼行三家倒是一样的。礼虽不多,也算是很拿得出手。

这天花荣带着孩子们来吃年,也提了一条猪肉、一只鸡、一兜自种的菱角、一块自织的白棉布,吃过午饭留下两个孩子在嘎嘎(即外婆)家,自己则拿了袋五斤左右的盐先回去了。

禹寿也没有在岳家歇夜,只留了何氏在娘家,自己先回来。

才到北门所在的坡下面的尾巴洞,就看到外甥勇崽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带补丁的布鞋外面套了泥屐草鞋,在小溪边的田里放鸭鹅。

张氏在旁边剜猪草,外甥女顺英则在掐鼠曲草。此时的田里长满了稻茬菜、鼠曲草、车前草等杂草,埂上还有大颗的土地黄和酸模,正好扯了喂猪。

禹寿走过去,从褡裢里取了带回来的米花糖给两个小的一人两块。走到母亲身边,边扯猪草边问姐姐的情况,后才说当日的见闻。

听说何氏要在娘家住几天,张氏无所谓地说:“住几天就住几天,猪我在喂着呢。”看猪菜也差不多了,便提到溪边洗了。

禹寿提着箩,四人才从北门回去。到家后,两个小孩又吃米花糖,又吃芝麻糖,把果子晾在一边,炒甜槠也不吃了,饭也不好好吃,被黄氏敲了几个栗花才安静下来。

后面几天也是忙得很,天开和禹寿分开去走亲。黄氏去会自己的老姐妹,或者到哪家去打叶子牌。张氏则在家里找猪草、织布。全家都做新衣的布自然是不够的,只能匀几人做一件。又扫了几栋房子的尘。

晚上张氏靠着松明把子跟黄氏一起缝衣裳,还要纳鞋底,准备给外孙、外孙女各做双新鞋子。

转眼二十四,这天要祭灶王,晚上天开带着合家男子祭了灶,全家并两个外孙合坐桌子过了个小年。

第二天上午,禹寿便带着两个小的,提着猪肉、盐、桔和新做的一兜鼠曲草粑粑给姐姐吃年。

花荣嫁的午田村,在潇贺古道旁边,是个老村子,毗邻永明河,有七八十户人家。连村边都有寺,名叫建隆寺。这里有个急递铺叫午田铺,就临着官道。

潇贺古道作为去江永的官道,穿过跨河的午田风雨桥。这是座石桥,以石为梁,上搭木梁建房,以便商贾行人休憩歇息。

花荣家是一座跟两个兄弟聚居的三合院,有些年头了。院子里的正房有两层,庭中有个小石磨,门前的抱鼓石也已被小孩子们磨得光溜溜的。

家里十几亩田,姐夫佑哥身体不好,只能勉力耕作。两个孩子中大的勇崽已十二岁了,到了自耕自食的年纪。小的顺英也有九岁,一到家就帮着母亲挑水纺纱。

夫妻俩先把弟弟迎进来,屋里坐了,取了果子、瓜子、橘子出来。佑哥陪着说话,先问下家中老人安,再说桑麻收成。

花荣把弟弟带来的小包红糖和母亲给两个孩子做的麻底鞋子收起来。米花糖和芝麻糖各取了一点放在碗里。然后才去切肉煮饭。那点糖食马上就被两个小的拿光了吃了。

饭后花荣包了一包笋干,又去自家塘里捞了两条鱼,摘了一草兜老菱角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