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冷眼看着梁山青走了进来，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惆怅，似乎对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感觉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想之中。

到底那个人是不会到金陵城来的，自己又在奢想些什么呢？

“青公子，倒是不请自来了。”然而情绪失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顾阳很快便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端庄华贵、高高在上的模样。

“得罪了，只是小妹到底是娇娇女儿家，长公主如此对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作为长兄，自然是希望能够从中调和，从而化干戈为玉帛的。”

“哼！”顾阳冷哼一声，“调和？怕不是两位想要以下犯上。”

她看出来，这两人今日是不会让她出这院门的，索性转身往屋中行去。

言星沈和梁山青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然后慢悠悠的跟了进去。

“近日金陵城流言四起，不是草原那帮子人的功劳，是你们两位的吧？”点了点桌面，顾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本宫倒是不知道，这样的流言蜚语，究竟能不能让本宫妥协，放过那个小丫头呢？”

“前朝太子倒是一个风骨铮铮的人物，听说他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大家小姐，因为宫变，两人最终没有机会修成正缘。”

梁山青不搭理，自顾自提起了一个看似没有什么关联的话头。

顾阳收在袖中的手一紧，好似绕在心头的线头突然被人狠狠一拉，心脏骤然一缩，引得她瞳孔微微一缩，面无表情的看着梁山青。

“据说那位太子殿下是一位烈性儿的人，在宫变当天宣布和那位未婚妻解除婚约，并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这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然后便纵火自焚了。”

“纵火自焚”四个字像是最沉重的鼓点重重敲在顾阳的心上，她的呼吸稍稍一滞，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那岂不是已经被烧成灰了。”

“没有没有。”

梁山青“啪”的一声扣上了折扇，风流倜傥的摇了摇头，“那位太子命大，并没有死呢……不过可惜……”

话到这儿，梁山青突然又不说了，话头一转，“殿下，舍妹胆子实在是小了些，不适合作为和亲对象嫁到草原，殿下以为呢？”

顾阳哪里还有心思听梁山青说这些不相关的话，咬了咬唇，停顿半晌终究还是颓然问道，“不过可惜……什么？”

她睁圆了眼睛看着梁山青，眼底情绪凄然而讥讽，“都活下来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梁山青望向言星沈，笑道，“据说，那位殿下曾经风华绝代，容貌当时无人能出其右，实在是惊为天人的存在。”

又是一句不相关的话，言星沈幽幽叹了口气，“殿下，星沈……是替身吗？”

“你配吗？”猛地，顾阳低低吼了一声，看向两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顾阳在金陵城中呼风唤雨，作威作福，整个齐宋无人敢对她的话有半句质疑。

可是即便权力到了如此地步，她仍然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是命人去打探那个人的消息。

她曾经派人去看过一眼，被发现之后，那人无端端的便凭空消失了三年。

三年间，顾阳以为这世上再无此人。她也就疯了三年，整个齐宋跟着疯了三年。

三年后，一封亲笔的书信到了顾阳的案头，上面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字眼，写着他曾经一字一句教她念叨的话语。

“为君者，享万民之福，当为万民所想。齐宋盛世，吾与之共享；金陵繁华，卿代吾常赏之。”

就这么短短几个字，顾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恨不能将此信翻来覆去读上千遍。

她明白了，只要自己能够让齐宋好好的，那么他便会好好的。

只不过，他不会回来的，哪怕只是见上一面。

于是疯狂埋入地底，顾阳成为了那个最端庄华贵，政绩斐然的齐宋长公主，一手将这齐宋江山治理得海晏河清。

可是……他还是不来。

念头在脑中疯狂的叫嚣，顾阳咬紧了牙关，面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绯红之色。

梁山青和言星沈再度对视一眼，知道已经到时候了。

于是乎言星沈猛然上前一步，以手扶住了站在屋中摇摇欲坠的顾阳，悄然贴近几分，声音压低道。

“星沈见过母亲的旧人了。”

顾阳豁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言星沈。

“你，说，谁？”她眼眸中涌现出一种言星沈从未见过的情绪，是那种无措的、期待的又不敢相信。

“他让我们传了谣言。”

“不可能！”

“你辜负了他的期待。”

“我没有！”

“他知道你都是做的表面功夫。”

“我没有！！！”

“他从来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

顾阳红透了眼眶，“言星沈，我要杀了你。”

“你知道一直有个毁了容的奇丑无比的小老头，一直在长公主府外的小巷子里面卖茶吗？”

顾阳猛地一滞，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面充斥着最近金陵城的谣言。

“新欢，旧人？”

“不成样子？”

“不成体统？”

“齐宋是怎么来的？”

一字一句像是钉子扎进了顾阳的心中，她有些惶恐的摇了摇头。

“不成样子？是因为豢养男宠，不成样子的嘛？”

“不成体统，是因为越俎代庖，控制皇帝，所以不成体统的嘛？”

“齐宋又是怎么来的呢？”

言星沈低低的话语将金陵城中的谣言寸寸扭曲，原本这些都是顾阳难以言说的心病，被这样蛊惑般的一字字一句句低低倾诉在耳边。

那声音，像极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顾阳忍不住低声喃喃道，“齐宋，谋反，我会还……”

“噗！”

话未说完，顾阳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言星沈和梁山青冷眼看着顾阳摔在地上，半晌不约而同的往外走去。

“心病果然是最折磨人的。”梁山青啧啧两声，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言星沈一眼，“小言公子可有心病？”

言星沈为言，他又接着道，“我们家不接受有病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