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原县，悦来酒馆。

天还未黑，大红灯笼就挂上了，在料峭的春风中微微摇晃。

灯笼下，酒馆内，人声鼎沸！

正宗老字号的招牌，足量实惠的酒菜，再加上，这里是县城，消费能力相对较强……

故以，才这个时辰，酒馆中已人满为患。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快乐。

只听：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我赢了……喝，老兄喝！”

“哈哈，我认罚！”

……

县民们忙碌了一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叫两碟小菜，上一壶劣酒，觥筹交错间，一天的烦躁，不顺心，就随着酒水入腹、烟消云散了。

酒馆外。

“当个哩个当……”

一个衣着破烂却干净，手上捧着个破碗的老乞丐，来到酒馆门口，也不开口乞讨，就往灯笼下一蹲，杵在那儿了。

他抱着肩膀，饶有兴致地看着人来人往、人间热闹，自得其乐。

那副模样……

就好像：他不是乞丐，而是观众，在兴致勃勃地看猴儿戏一样。

这表现，自然吸引了不少酒客议论纷纷。

“哟，那乞丐，还真别致！”

“可不是？衣服挺干净的，也颇知礼数，不大声喧哗……怕是大户人家破落的！”

“老兄想多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彭原人，从没听说过有哪一家，破落成乞儿的……”

“或许是，从外郡流落过来的呢？”

“这倒是有可能！”

……

酒馆老板也注意到了，他走过去，吩咐了店小二两句。

店小二当即点点头，去取了一块烙饼出来，送去给那乞丐：“诺，算你运气好，我们老板是个心善的……”

可谁知？

“不要！不要！”

那老乞丐却是连连摆手：“炊饼太难咽了，小二哥，给我拿两个肉包子吧！”

“嘿！”

店小二被气乐了：“肉包子哪儿够？要不，我再给你叫三斤牛肉，打一壶酒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乞丐似乎没听出这是反话，反而顺杆子往上爬，笑嘻嘻点头。

“哈哈哈哈！”

酒馆内，顿时传出一阵哄笑。

“老丈！”

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青衫书生开口道：“我请你喝酒吃肉，来这边吧！”

“来啦！”

老乞丐起身，拍了拍袖袍，走过去大咧咧坐下，也不道谢，吃喝随意，就好像自己是主人一般。

那书生也是奇人，并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就跟着一起举箸落筷了。

周围的酒客，见到这一幕，正想吐槽些什么。

就在这时——

嗖！

天边一道流光骤然落下，降落在酒馆门口。

“这是？”

“怎么回事？”

“陨石坠落么？”

……

众酒客惊呼着，定睛望去，这才发现：

那道流光，竟是一道金光灿灿的半透明身影，对方举手投足间，充斥着一股浩大阳刚的炽烈感，仅仅注视去，都感觉灵魂深处在隐隐作痛。

自是荀沐！

——他倒并非故意卖弄，而是阳神本性炽烈，对阴神都没能凝聚的普通人，有天然的位格压制！

这般异象，就是傻子，也知道对方是高人，酒馆顿时鸦雀无声。

“老板，给我上坛好酒，再来三斤牛肉，五只烧鸡，两盘花生米……嗯，其它的下酒佐菜，你也看着添加……对了，全部打包带走。”

荀沐温声道。

“哎，来了……贵客稍等！”

酒馆老板定了定心神，亲自下去催菜，在先紧着荀沐的情况下，不过盏茶功夫，就将一应酒菜，全部打包好送来。

“多谢！”

荀沐点了点头，目光逡巡过酒馆，在老乞丐身上略一停顿。

当然，也仅仅只是多看了一眼！

旋即。

他微微拱手道：“抱歉，给大家造成麻烦了……这般，诸位今晚的酒菜钱，我请了！”

说罢，一个银锭飞出，落在柜台上。

未及众人反应……

下一刻。

呼！

荀沐身化流光，冲天而起，倏然间远去。

……

荀沐离开后，那股慑人心魄的压迫感，顿时消散一空。

酒馆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议论纷纷。

“刚才那位，可是法相高手？”

一个酒客兴奋问道。

“法相？嘿！”

另一个酒客冷笑：“你没看出来么？刚才那位，明显不是真身……我听说过，法相之上的神通高人，才能分神化念，远遁千里！”

“那岂不是说：刚刚那位，是神通大修喽？”

一个大汉放下酒杯：“啧啧，神通高人请我吃菜喝酒，足够我韩某人吹嘘半辈子了！”

“不错，是够吹嘘半辈子了！”

旁边一人亦是道。

……

一众酒客兴奋不已，只感觉与有荣焉。

就在这时——

却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错了，你们都错了！”

是那老乞丐。

他放下筷子，顾自倒了杯酒，悠悠道：“那人，非是神通，乃是神魔哪！”

“什么？！！！”

登时，酒馆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众酒客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魔哪！

神武界的至尊，武林传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宛若仙人一般的神魔哪！

就在刚刚，他们……居然亲眼见识过了一位？！！！

好一会儿。

才有一个大汉反应过来，不服气地反驳：“你区区一个乞儿，懂得什么？你凭什么说那人是神魔，可有证据？”

“对，你可有证据？”

“凭什么说是神魔？”

……

一群人吵吵嚷嚷。

“证据？呵呵！”

老乞丐对着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然后。

啪！

他左手呼地一下拍在桌子上，露出四根手指的左手：“就凭我九指神丐这一双招子，岂会认错？”

“什么？九指神丐，地榜排名第二十九的九指神丐：李东升？！！！”

“听说，‘九指神丐’李东升，喜欢装作乞丐，游戏风尘……遇到看得过眼缘的，多会送出宝物功法，故以，又被成为‘散财神丐’！”

“神通高人断不会认错……那岂不是说，刚才那位，真是神魔大能？”

“没想到：小小一个悦来酒馆，这一天内，竟然驾临了两位高人！”

……

暴露身份后……

‘九指神丐’李东升也懒得再多留。

“小子，多谢你这顿酒菜……老乞丐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东西……嗯，这部《葵花真经》送你了，不谢！”

说罢。

他揪下了一个鸡腿，大咬一口，一步跨出，竟已是出现了酒馆之外，转瞬消失不见。

只剩下对面的书生，抱着本神功秘籍，一脸晕晕乎乎！

周围酒客，纷纷羡慕地望着那书生，却是无一人敢动坏心思。

——这是有前科的。曾经，有一个法相武者抢了‘九指神丐’送出的机缘……结果，不到一月，那法相武者就惨遭灭门！

“呜呼哀哉！”

一个大汉吨吨吨喝下了半壶酒，脸上似哭似笑：“悔哪，我今天，竟是一连错过了两桩机缘！”

“可不是？”

另一个酒客亦是长吁短叹。

“得了！”

有人劝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撞不到机缘，是我等缘分不够，强求不得！”

“不错！今朝有酒今朝醉，还不如，趁机多喝两杯……要知道，那位神魔大能，可是替咱们结账了！

“诚然！那等高人请客，一生难遇第二次，值得拿出去吹嘘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神魔大能，是天榜中的哪一位？”

……

悦来酒馆中，又恢复了热闹。

……

对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

荀沐自是不知晓，此时，他分身已是回归了洛水扁舟。

日落月升，皎洁的月光倒映入湖水，随着一江洛水流淌。

竹排放缓了速度，随波徜徉，平稳无比。

藤木织就的桌椅上，酒菜依次摆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诺！”

林语梓早已习惯，在荀沐对面坐下，照例先给小青拨菜。

也无需筷子……

“啾！”

小青嘴巴一张，饭菜就被吸入口中，人性化地咂了咂嘴。

吃完自己的一份……

它犹自感觉不满足，翅膀一闪，呼啸飞起，去捕鱼了。

——虽然伤势还没有恢复，但对小青来说，捕一些普通鱼类打打牙祭，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青离开后。

荀沐顾自饮酒、吃菜；

林语梓亦是，只不过，她会时而偷瞄荀沐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唇角不自觉勾起。

他们都没有说话。

但气氛，却是意外地和谐。

这是因为：两人早就过了，要用言语化解尴尬的阶段。

吃完饭。

荀沐乘着醉意，坐在舟头，吹竹笛。

林语梓收拾好碗筷，抱着膝盖在旁边坐下，静静倾听。

笛声悠扬，散入朦胧月色里；

竹排快速行驶，徜徉在映照星河的江水中；

两岸的山川，犹如巨大的黑色幕布，作了背景板。

一曲终了。

林语梓声音飘忽地，突然问道：“公子，您梦想是什么？”

“梦想啊！”

荀沐收起竹笛，望着天空中的无垠星河，淡声道：“征服那片星辰大海吧……你呢？”

“我？”

林语梓娇羞一笑，没说话。

荀沐也不追问。

月色朦胧，如雾似纱，猿声不绝，响彻两岸。

时光就这样，随着江水流淌。

呼！

林语梓深深吸了口气，那是荀沐身上，一种类似阳光下青草般的味道。

‘真好！’

她在心中默默道。

……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幽梦压星河。

一夜很快过去。

……

雁荡山，准确地说，应该叫雁荡崖才对。

洛水从这里汇聚，变得湍急无比，构成一道横宽数十米，落差数千米的巨大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