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搬家了，寨子里所有人都劝过了，可他依旧没有回头。

他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在陡峭的山崖之巅，他建立起了属于他和雪儿的一片乐园。

这里所有的动植物、小院儿陈设都是雪儿最爱的。

他继续忍受着看不见尽头的孤独，一天又一天。

也就是这个冬天，弯弓寨的那道屏障被人打开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雪儿回来了，天成激动了整整一天，那也是他一年来首次下山，他站在弯弓寨的入口，一站就是十天。

他不觉得寒冷，也不觉得疲惫。

只是那颗期待的心越来越沉重。

巫九云每天为他送饭，可他不愿意吃。

直到第十天，他依旧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这才慢悠悠地回了山里。

巫九云为了安慰他，将自己新出生的儿子抱上了山。

上山的路极其难走，想必是天成为了阻挠其他人的打扰，不过好在他也算身强体壮之人，这点阻隔对于他也不算回事儿。

“天成哥！”

巫九云这是第一次来到他在山中的家，看着每一处都有精心布置的痕迹，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不回来为什么又要给他希望呢？

巫九云喊了半天，天成才慢慢走出来。

他瘦削惨白的脸颊和当年精神十足、有活力的天成简直两个样。

虽然现在看起来俊美了许多，可他的样子总让人心疼。

“天成哥！你看！我儿子！”他将怀中的孩子往上举了举。

天成紧紧盯着这个稚嫩的婴孩儿，忽然又记起当年雪儿说要给他生一窝孩子的场景，她笑容灿烂，如冬日暖阳。

心中又是一片死寂。

“真乖啊！”他喃喃出声。

“是呀！做了父亲才知道那种说不清的爱意。”巫九云看着他眼中的低落，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天成哥！你一个人住在这深山之中，实在太寂寞了……”

天成只是扯了扯嘴角，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你为他娶一个名字吧！”

巫九云满眼期待。

“我？”天成有些惊讶，“我不会娶什么好名字。”

“你就取吧！你取啥，他就叫啥！”

“那就叫……衍！”他终于笑了，不再是单单是扯嘴角，“繁衍生息。”

“好！”巫九云开心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笑容慢慢消失：“巫衍就交给你了！”

天成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脸上的神色除了震惊还有感怀。

“九云……”他哽咽着：“不用这样的。”

巫九云毫不犹豫将孩子塞到了他怀里，随即转身跑开。

跑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天成哥！你养兔子都养得那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巫衍教好的。”

养兔子？

天成低头，看着怀中粉嫩嫩的朝着自己咯咯咯儿笑的婴孩儿，沉寂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从这天起，他也算是有了陪伴。

等待在那一天开始，不再显得寂寥。

在巫衍八岁时，巫九云带着连颂儿上山了。

连颂儿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哭喊着巫衍的名字。

“你是谁呀！喊我作甚？”

院子里跑出来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大头娃娃，他歪着脑袋，古灵精怪地样子，紧紧盯着哭喊的连颂儿。

“我是你阿娘啊！”连颂儿蹙着眉头热泪盈眶。

“你就是我阿娘连颂儿？”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随即跑回屋子里拿出一把小弓。

“你可别把我当小孩子骗！我厉害着呢！”

连颂儿已经泣不成声，她当年就因为巫九云把儿子送人，跟他感情也越来越差，两个人几乎到了不可挽留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他们上方的小山峰落下来，身法轻巧地落到院子里。

是巫天成，现在的他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阴郁气质。

“叔！你回来了！”巫衍高兴地冲过去将他的腿抱住。

可连颂儿盯着天成的目光却有些怨毒。

“阿衍，那的确是你的阿娘，你去跟她问问好！”

巫衍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阿……娘……好！”

连颂儿本想抱抱他，可他说完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天成身后藏起来。

“阿衍！”天成轻声斥责。

“我不嘛，我就跟着你！”巫衍嘟着嘴撒娇。

巫九云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当年他确实为了缓解天成的痛苦，才将自己的孩子留下。

可随着时间流转，他不免也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

“九云，你带颂儿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连颂儿的声音冰冷异常。

她蹲下身，挤出最后的笑容：“阿衍，你跟阿娘走吗？”

见他没有应答，她连忙补充道：“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他们说，外面的世界有好看的衣服、鞋子！好多好吃的……”

“不！”

还没等她说完，阿衍又大声拒绝。

连颂儿的眼睛终于失去了所有光，她怨毒地扫了他们一遍，冷哼着离开了。

天成尽管也是万分舍不得阿衍，但也不得不将他送回了九云的身边，只是依旧没有阻拦连颂儿与巫九云的和离。

但好在，连颂儿已经有了自己儿子的陪伴。

连颂雪在那道屏障打开的第一年就离开了弯弓寨。

之后的弯弓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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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暇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天成坐在藤椅上仰着头，他伸出手来，雪花洒落在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却为他带来了温热的希望。

就那么安静而憧憬地看着。

春天快来了吧？

院子里的花又该开了。

“雪儿啊雪儿……你能帮我带回我的雪儿吗？”他眼中含笑，纤长那个的睫毛沾上雪白，但很快化去。

春色染园，他的心又一次鲜活了起来。

“哈哈哈！天成叔叔！”少年爽朗的笑声又在门口响起。

天成听见后有些宠溺地摇了摇头，这小子！

果然，根本不用去开门，巫衍就自己翻了进来。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全是他从外面世界带回来的。

“天成叔，你看这个！”他将一把铸造精巧的弓从包裹里拿出来。

紧接着他拿出几匹丝滑的布料子，还有两件做好的成衣、一罐酒、几支笔、几块墨和一叠纸，另外一个大大的包裹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制作精细的食物。

天成低头看着这些东西，唯独将那叠纸和墨拿了起来，“这是？”

巫衍兴奋地拿过来做起示范，随手就画了一只兔子。

天成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迫不急的地拿到屋子里，开始画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用石头、木板作画。

巫衍跟着进了屋子，看着他笔下的女人笑颜如花，他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笔停，画成。

天成举着手中的画，紧紧盯着画中之人，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阿衍，你今年……几岁了？”

巫衍明白他想问什么，悲伤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蹙着眉头哽咽道：“天成叔……四十三年了，已经四十三年了！”

他从寨子里的人口中听说了天成和雪儿的故事，一颗赤诚的心也为此感动。

天成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又变得沉寂。

她已经离开我四十三年了。

她还是我画中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