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那些西凉人在刻意避着她说话，王扶景还是远远听到了朔北城失守的消息。

古镜前不久出门便是为了攻打朔北城，趁着她被俘虏一招釜底抽薪拿下朔北，大半个绵阳郡接连失守，南昭溃不成军。

一连数日，王扶景都在掰着手指头度日，又要了许多化力丹吞服下去，只想着快些适应毒性，好恢复内力。

这样终于等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悠闲没有战乱的午后，光秃秃的枝头跳上许多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阿计朗杰心情很好地迎到门口，忙碌地清点运来的药材，这里面有很多都是从朔北城运来的珍稀药材，除去给将士们疗伤治病，剩下的都会有大用。

“这些搬到圣僧大人房中，”管事的宫人看了眼手中的账簿，对其他人吩咐道。

阿计朗杰不由得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

“阿计大人，”管事宫人十分恭敬地低下头说道：“这一箱都是床褥和贴身衣服。”

阿计朗杰打开箱子扫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为何要怎么多？”

古镜向来勤俭，怎么会突然要这么些东西……

“大人身边的小蛮奴说大人的床单和褥子总是会无缘无故的消失，贴身的衣服也不够换洗，所以才置办了这么些回来，宫里的绣娘没带几个，赶制得慢，只好照着大人的尺寸买了些新的，好些还是南昭的款式，希望大人不要穿不惯……”

听到宫人啰哩啰嗦的回话，阿计朗杰摆了摆手，“没什么不习惯的，贴身的衣裳都差不多，大人不会挑毛病的。”

可床单总会莫名其妙消失……这是为什么？总不会是男人的烦恼吧……阿计朗杰有些困惑地皱皱眉头，扭头看到满满几大车的药材，很快便高兴地将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找了几个人把药材安置妥当，阿计朗杰正巧看到王扶景在向外张望，对上他的目光王扶景还颇为友好地笑了笑，显然对他的印象不错。

想到王扶景竟然把他的化力丹当作糖豆吃，阿计朗杰有些哭笑不得，这化力丹就是针对她体内毒血做出来的奇毒，天生克制她的身体，想要吃出抗药性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这样想着便去伺弄自己那些药草去了，得抓紧时间再做几炉化力丹，否则还不够王扶景吃的。

等他烧出一锅化力丹，已经是深夜了，冰冷的晚风刮过脖梗，让他忍不住便瑟缩了一下，立即裹紧了身上的棉袍。

看到古镜房中的灯还点着，他又想起白日的事情，扯扯嘴便笑着走了过去。

“何事？”古镜睁开眼，古井无波地看向走进来的阿计朗杰，人在屋中的蒲团上坐的板正。

大晚上不睡觉，打什么坐念什么经……

阿计朗杰转了转眼珠，觉得面对这样正经的圣僧，果然问不出那种不正经的事情，只好笑了笑说道：“大人是睡不着吗，我可以开几剂安神的方子。”

“无碍，”古镜说完便闭上眼，红唇翕动不止，烛火映照在他宛如神袛的侧脸，让阿计朗杰不由心生愧意，悄悄退到门外合上了房门。

这可是西凉圣僧，佛心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根骨比皎洁的月亮还要无暇，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的烦恼……

听着房门被轻轻合上，古镜睁开了琉璃样的眸子，脸上一片寂然。

夜夜有她入梦。

梦中情事缱绻不知春秋，梦醒如浇冷水彻骨寒凉，温香软玉果真是把刮骨刀。

他好似着了心魔，染上痼疾，疯狂地期待入梦，期待那方虚幻的沉沦之境。

意识到这点，只觉经年的苦修坍塌殆尽，毁的连同地基也不剩，六根清净佛骨统统化为了齑粉。

还是不睡的好，他想道。

好好地将身体掩藏在夜色之下，待烛光耗尽最后一点灯油，屋中彻底陷入黑暗，他还是站了起来，默默地打开门窗，看向想了千万次的方向。

王扶景依然在窗内吹风，听到动静后望了过来，黑黢黢的眼睛照向古镜，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拔光了衣服站在她的面前，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不由生出无限的羞愧之情，却没有因此落荒而逃，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王扶景，等着她说点什么，不管是骂他，还是让他放了她，只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好。

“……”看个屁！王扶景白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这两天见天儿出来看她，搞得她身边的守卫警戒的厉害，生怕她跑掉似的，巴不得把眼睛粘在她身上，真是令人火大！

古镜若有所思，挥手招来一个守卫，稍微问了几句，便将熟睡中的阿计朗杰传召了过来，让他好好为王扶景治病。

“她精神的很，哪里有病？”阿计朗杰有些精神不济地问向古镜，心中有些不满，竟然就为了这么点儿事把他喊起来。

“她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睡了，”古镜脸色无波，眼中却滑过一丝忧虑，连日在窗后吹冷风，觉也不睡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闻言阿计朗杰撑起一点精神，提着灯笼找王扶景瞧病去了。

看着阿计朗杰走过来，王扶景有些迟钝地瞪直了眼睛，有些浑噩地问道：“你来干嘛？”

阿计朗杰这才发觉王扶景的精神头不算大好，笑着捋捋胡须说道：“给你把把脉，老是不睡觉可不成。”

“哦，”王扶景配合地把手臂伸了出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是看诊而已，犯不着动手的。

这样把了会儿脉，阿计朗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有些迟疑地问向王扶景：“你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王扶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审视他的用意，随即便轻哼一声，“无妨，不过是有些头疼，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的头疼，能让她睡不着觉？

眼前这个花容月貌的圣姑，可能真的要不久于世了，他有些感慨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