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从架子上取出来几瓶跌打酒，让他们给孩子擦一擦，就进了里屋。

李连文两人脱掉孩子衣服，看着青紫伤痕遍及全身的孩子，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将全身伤痕地方全部擦了，再拍打几遍，看着伤痕颜色变淡，这才罢手。

李连忠看了看依然没有从里屋出来的老爷子，不禁问道：“哥，祖爷爷话里什么意思？咱们为什么要把孩子送走？你不说我心里转不过来。”

李连文看了看他，洗了洗手，才说道：“不送走的话，没几天孩子就会被人送监狱里去了。”

李连忠虽然不太会弯弯绕，不过跟傻可扯不上边儿，听完这话他要是还不明白，那真的是啥了。

“祖爷爷也挡不住吗？”

“时代变了！”李连文长叹一声。

“时代变了！”李连忠自语道。

“时代变了，世道就变了，人心也就乱了，祖爷爷年龄大了，懂了吗？”李连文深深看了看他。

李连忠看着他，深深思考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送走？”

“晚上就走，我亲自把孩子送到朋友那儿，明天他们会把孩子送上车。你们回去给孩子准备些出门的东西，商量下去哪儿，不要告诉我，年龄大了爱唠叨。”说着，坐在椅子上，道：“我看着孩子，你们回家吧，也躲躲人。”

李连文拉着李连忠出了门，看到周围没人，这才快步拉着他出了村子，一路上尽量避开别人视线。

在村子外面的树林里，两人坐在地上抽着烟，谁也没有开口。

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李连文拉着李连忠，道：“回去收拾东西，别让人看见。晚上八点，你来我家后面的草垛躲好，我会找你。”

“哥，把孩子送哪儿去？我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亲戚。”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不管了，先送出去再说。等你什么时候支书地位稳了，孩子就能回来了。”

“好吧！”李连忠听从他的叮嘱，从树林另一边出去进了村子，尽量的躲开人，不过还不能不让人看到他是从村子外面回来的，别人打招呼，他就支吾几声，赶紧低头躲开。

李连文也同样明躲暗显示身影，仓促回了家。

老爷子看着昏迷的两个孩子，将两卷卷好的百元钞藏在他们裤腿里，用针线（耳不聋眼不花）将挑开的地方缝好，收了针线，感到很累很累……

李连文回到家，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等着，愣了下，问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了赶紧过来看看，小铮没大事吧？”

“嗯。”李连文看了看妻子，说道：“去收拾点小铮的东西，他得在外面待一段时间。”说着坐在了父亲对面。

“穷家富路，这些钱让小铮带上吧。”

李连文看了看他放在桌子上的一沓钱，虽然不知道多少，但是看上去应该有上千了。

李连文这次没有拒绝，因为家里真的没钱了。

“小铮命有此劫没办法避开，尽量避免他回来，尤其是最近几年，等他过了十八岁再回来吧，不然我怕……”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深深地看看李连文。

李连文诧异地看了看他明显苍白的脸色，关切问道：“最近身体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苦笑了下，长叹一声，将桌子上的一个包递给李连文，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行当，也不想小铮走这条路，不过有些事是避不开的。这里面是我大半辈子的经验，我不想把这些带进棺材。好了我走了，还有事。”说着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李连文这次没有将他送出大门，只是站在屋门口看着慢慢走远的父亲背影，发现父亲真的变老了，仿佛一夕之间就来了，有了很重的暮色，背更弯了，头发几乎也全白了。

李连文回身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收拾东西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一边收拾一边偷偷地抹眼泪。

大儿子坐在床边呆呆地出神。

将不大的黑皮包打开，里面是几个记事本，看上去有的有些年头了，不过大都是崭新的，随意翻开看了看，能看出来是最近刚写的，看来父亲早就做了准备。

五个记事本，里面写满了字，是父亲的字迹。

两本记得是中医，一本记得是父亲这些年去给人“堪舆”详细的分析讲解，两外两本是一些易经的东西，自己也看不懂。

在记事本下面是一封信，并没有封口，李连文看了看封面，是父亲写给小铮的。想了想没有打开，最下面是一个小巧精致但是很陈旧的八卦盘，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八卦镜，八卦盘旁边是几张照片。

大都是父亲和小铮的合照，其中有一张全家合影。在合影照背面写着两行字。

十八岁前勿回家勿行南。

爷孙相见泪长眠。

拿着照片的大手不禁颤抖起来。

第一句话很好懂，第二句话也不难理解，可是意思就令人担心了。不知道是应在谁身上。

李连文忙放下照片，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孙儿铮：

此行东去数百里，前途未卜有谁知。一别数年终得见，焉知祸福何所倚。望月思乡两相寄，春秋五载矣！

四少相托，孤立茔冢。运所终始，世道沧桑，天涯怀远，孤岛残生。

孙儿经此事当知世道艰难，人心难断，世事当慎之。

切记：事了衣冠去，转首可百年。

祖父：李明生 书

甲戌年腊月二十五

李连文看着这封半白话文半文言文的信，有些迷糊了，里面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就算是看懂了也不得真意。父亲给小铮这封信寓意什么？李连文仔细揣摩其义，最后还是难以确切弄明白，重新放进信封，将拿出来的东西重新放进包里，拉好拉链。

把收拾好的换洗衣服，毛巾之类的和黑皮包放在一起，用化肥袋子装了一口袋；另外在另一个袋子里塞进两床被子，枕头等。

一家人沉闷地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