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越的生物钟早就被调到了五点, 一睁开眼，他有些茫然地扭头看着身边一张安静的睡颜。

皮肤苍白，长长的眼睫毛静静地覆盖垂落, 下眼睑有很明显的淤青, 尽管在睡梦中, 薄唇也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直线。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 昨晚睡在了客房里。

西门晋的睡眠很浅, 几乎在东门越扭头的那一刹，他就醒了过来。

一直等到身边的男子有了动作，他才睁开眼, 轻笑着问：“怎么起这么早？”

“早上要上班，”东门越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 吵醒你了, 你再睡一会吧。”

“不用，过去五年已经睡够了。”

西门淡淡一笑, 也坐起了身子开始穿衣服。当他穿衣服的时候，东门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出去，然后外面就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等他穿完谢，东门越已经拎着一根破旧到上的漆都掉光的金属手杖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后，上下看了看金属手杖, 有些丧气：“我以为还能用的……你从前用的这根手杖下面的橡胶已经磨没了, 不能用了……”

西门晋有些微惊讶：“这跟手杖你还留着？”

“嗯, 看你天天不离手, 觉得应该等你出来之后还能用, 谁知已经破旧成这个样子了。”

西门晋伸出手，东门越向前走了两步, 将手杖放在他手心。

西门晋垂下头，伸手轻轻摩挲着手杖，轻软的发丝从脸颊旁滑落，遮下一片阴影，使他的表情变得晦涩。

“这根手杖是那个男人以前送我的，”他忽然轻声道，“五岁那年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的脚刚刚被诊断出骨节错位，我很害怕再也走不了路，那个男人买了这根手杖给我，很贵，我当时并不是很开心，我觉得他是不想给我治脚才给我买这根手杖的……我想，如果我知道以后他会变成那样，我那时候一定会万分珍惜收到这个礼物。”

东门越轻轻走到他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无声的安慰。“一切都过去了，西门，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西门晋漆黑的眸中露出一分柔软，他轻轻点了下头，说，“嗯，”他将手覆在头顶上的那只大手上，又说了一声，“嗯！”

“你今天打算怎么过？对了，你吃煎鸡蛋吗？几分熟？”东门越一边准备早餐，一边有些担忧地说，“要不你今天就别出去了，等我回来帮你带一根手杖回来再出去。”

“七分……我以后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打算这两天出去找份工作。”西门晋淡淡道，“以前那根手杖还能用，我用习惯了的，不会出事。对了，还要见一下姜哥。”

东门越知道不让西门找工作是不可能的事，他不会接受一直让他用工资养着的。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对啊，姜哥这几天就在N市，我这就打电话给姜哥，让他来接你。”

他说完就放下锅铲，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就通了，三言两语说完情况，对方似乎答应地很爽快。

“姜哥挺生气的，你昨天一出狱也不联系他。”

“嗯……”西门抿了下唇，面露愧疚，“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确实应该担心下，五年前你在法庭上一直沉默，姜哥发了好大一顿火，他本来找了关系，只要你据理否认就有翻盘的可能，谁知你还是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抱歉，我只是，不想再欠他了。”

东门越也没听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崔定国还是姜戈。

“你啊……决定的事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早饭端到桌上，“吃早饭吧，中午我值班，你和姜哥一起吃吧，晚上记得回家，我们一起吃。”

西门微微笑：“我知道了。”

早饭不是很丰盛，却很贴心，一碗白米粥，两个煎鸡蛋，还有两片吐司。快速地解决完之后，东门越就去上班了，临走前不放心得又叮嘱了一遍让他等姜哥来接。

很寻常的叮嘱，他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东门离开多久，门就被敲响了，西门慢慢走过去开门，就见饱经风霜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一双在灰色地带磨砺出来的眼睛带着十分锐利的锋芒，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西门晋却不怕他，温和地笑了，眸光闪烁，“姜哥，好久不见了。”

“……”姜戈不说话，板着一张脸与他对视，谁知没多久就露出一副败给你的神情，叹道，“还是你小子狠，五年啊，确实好久没见了。”

半个小时之后，姜戈已经带着他驾驶到了市中心。

“东门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他工作之后就忙了起来，也好久没见过了，还怪想他的。”

“他挺好的，”西门笑道，“还会烧菜做饭。对了姜哥，你们现在很熟吗？”

“嗯，前两年他刚实习的时候，有一次我开的一家迪厅出了点问题，他跟在前辈后面去办案，帮了我不小的忙，”红灯，姜戈踩了一下刹车，突然问，“对了，这次见，你觉得东门怎么样？”

“……他很好。”

“很好很好，”姜戈嗤笑，酸溜溜的，“那小子在你心中除了好还有什么？连对你哥我都没这么高的评价。”

西门晋淡定一笑，并不否认。姜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料中的“姜哥你也很好”，不由怒骂，“草！”

过了一会，他又悠悠叹了口气：“你进去这么久，变得很多啊。感觉都不像你了。”

西门晋反应依旧淡淡，“人总是会变的，”顿了顿，他轻声道，“东门也变了很多。”

“那小子确实变了不少，”姜戈哈哈笑道，“打从你走后，一夜之间他就像换了一个人，成熟了很多，这些年追他的女生可不少，那一次去我店里帮忙打工，有好多就在门外堵他，最后还是子凡装作他先把那些女生引走，他才能脱身。”

听到这里，西门晋的笑透出一丝苦涩。

“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找个地方买一根手杖，”西门晋扭头专注地看着窗外风景，“然后我想找份工作。”

“你大学……”姜戈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然后叹道，“你现在的情况，正规公司怕是进不了，我有个朋友在步行街那里开了一家咖啡店，正好缺个服务生，你要不要去看看。”

西门晋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感激道：“那就麻烦姜哥了。”

姜戈笑：“臭小子，说了多少遍了，你好歹喊我一声哥，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谁知在商场挑手杖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请问你对当明星感不感兴趣？”

站在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着十分斯文。趁西门晋愕然的瞬间，不失时机地递出一张名片，“我是星光的经纪人，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我。”

西门晋这才有些回过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人看上去当明星。只是……

他没有接名片，而是歉意地笑了下，用正在挑选的手杖指了指脚，“先生，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行。”

斯文男子这才知道他脚有问题，有些惋惜，却实在不愿放弃这么一个好苗子：“你的脚可以治吧？”

西门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姜戈已经一把接过了名片塞到自己口袋里。

“我们会考虑的。”

他这样和斯文男子说道。

等斯文男子走后，西门晋这才拧起眉，“姜哥……”

“反正接一张名片又不吃亏，”姜戈耸耸肩，将名片重新塞到他口袋，“我们先去咖啡店看看，这个以后再说，你的脚也不是没法治，就是缺点钱而已。”

买完手杖，去了咖啡店，店主却还是因为西门晋的腿脚而委婉地拒绝了。

因为是自己介绍过来的，姜戈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出了门，他正要说什么，西门却先一步开了口，“没事的，姜哥，我有准备，”他笑笑，“这样的情况，以前大学找兼职也遇到不少。”

“你看得开就好，这两天我再帮你留意留意，”姜戈打开车门，忽然问，“你想不想回J市一趟？”

“五年不见，不知道子凡他们还认不认识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西门晋有些怀念，“他们还在Hades么？”

“子凡还在，不过他去年结婚了。Abel走了有好几年了，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酒吧。”

“这样啊……”西门晋有些感慨，“我记得以前Abel谈了不少女朋友，子凡一个也没有，没想到倒是他先成家了，对了，姜哥你呢？还没决定定下来吗？”

“……不是，咳，那啥，”姜戈老脸有些黑，故作淡定道，“你嫂子有些害羞，老不肯去民政局……”

西门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