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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46.第 46 章

书名: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字数:2458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07

谷莉莉葬礼那天, 五月的宁川下了一场薄薄的春雨,细细密密,飘飘零零, 纷乱晚春的剪影。墓地选在宁川南郊的福景山, 山上苍松挺立, 古柏参天, 厚重的青石板路透着沾脚的潮气, 深深的石缝里长出幽绿的青苔,斑斑点点。溪水环山,叮咚流淌, 孤单的和音,倒也平静。尘世间, 灯红酒绿, 千污万秽, 身后才算逃脱。谷莉莉两年前就选好墓地,一生流离颠簸, 她没有家,最后的归宿总算躲过尘世繁华。

没有虚情假意,不需要虚与委蛇,一颗真心,一份惋惜, 都是奢求。黑眼圈千朋万友的谷老板, 葬礼上只有初六, 陈文臣和石磊送别。石磊还是石磊, 还是正直的人民警察, 还是孝顺父母的好儿子。他没有胡子邋遢,没有乱发纠结, 没有身形消瘦,没有掉一滴眼泪。初六却在心里说:“谷莉莉,你赢了。”没有颓废,没有哭号,眼里的痛意不舍还有不甘却真真切切。不是不爱,只是太爱,埋在心底,独自伤怀。谷莉莉赢了,赢得璀璨,足够她在这个男人心里芳华一世,是她太痴,还是他太傻,红尘已无需勘破。谷莉莉太聪明,即便她得到他,等着她的也不是灰姑娘和王子戛然而止的完满。她得不到他,不想让他忘记她,就用生命在他心上烙下烫红的印记,痕迹有多深,爱就有多沉,只是她永远无从知晓。

石磊不说话,也不动作,墨黑的瞳仁里只容下墓碑照片上谷莉莉绚烂了黑白的容颜,再痛也只能自己体会,失落载体的想念哪怕再汹涌如潮,也只能寂静奔流,无与共鸣。拥有的时候,他怯懦了,失去的时候,他惊痛了。爱情如饮烈酒,混沌的时候来了,他却醒着,该醒的时候,他却醉了,错过了时机,到哪里再寻得这一口微醺?

谷莉莉说,欠初六的她会还上,她没有食言。前几天初六收到一份快递,沉沉的,胶带结结实实地封着。里面有五本棕色硬皮壳账本,不用重新温习,粗粗翻阅,初六便认出那是三年前的旧账,经她的手,一直是阎国栋收着的。账本放在阎国栋那里,之前初六并不担心,随便哪一本都足够让这个老狐狸把牢底坐穿。现在不同了,一旦老狐狸鱼死网破,不能保证他一身狐臭不骚到初六身上。

作为命案现场,谷莉莉和阎国栋在世纪家园的老窝,警方例行封锁检查。除了茶几上上百张光碟外,竟意外发现房间的书架上墙壁里竟然填了数几十块金砖,顿时将一滩暗潮汹涌的污水砸出了一声巨响,顷刻间宁川各大媒体均将目光锁定在阎国栋身上,个个都盯紧了国土局,各种版本的新闻消息每天层出不穷,竟有小报从谷莉莉身上入手,将谷莉莉惨淡的情妇生涯编得乌七八糟。只是这样的特写只见了一期报纸,再没有文,陈文臣叹息,这恐怕是石磊能为谷莉莉最后做的事了。初六牵牵嘴角,不置可否,人都没了,名誉这种东西还要来做什么?

真正的风浪还不在这几块金砖上面。那一百多张光碟才是炸开的惊雷。张张光碟都清晰地刻录了宁川高官们在黑眼圈寻欢作乐声色靡靡的场景,波及的官员人数之多,足够宁川市政一次大清洗。当初初六就听曹静芳提过,黑眼圈是阎国栋帮谷莉莉开的,初六也只当是老狐狸在美色面前慷慨一把,然而阎国栋贪色不假,他更好权,只是没想到他的后手伸得太远,竟将每个包间都装上了摄像头,一幅幅活色生香放浪形骸的画面全让他保留了影像。初六想,难道老狐狸受艳照门启发?如果是,艳照门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抛砖引“玉”。

那天晚上阎国栋被带到警局录口供,象征性地回答几个问题以后,警车就将他一路“呜啦呜啦”护送回府。阎国栋对外称光碟纯属谷莉莉个人所为,干系全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他最多落下生活作风不良的话柄。可是,对于一干被录制了“动影像”的高官们,就不容易糊弄了,矛头直指阎国栋。世纪家园的房产在阎国栋名下,金砖的事他更是跑不掉,虽然现在市里和局里都还没有动静,也足够阎国栋焦头烂额。初六借机向常宁提出辞呈,常宁却意味深长地告诉初六,扳倒阎国栋这还不够。

阎国栋算是扎在国土局的一棵老树,即使枯了,根须盘根错节,一时也拔不起。这两年,初六看多了,却更糊涂。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没有安全感,为了防暗箭,个个想着留一手,只是不知道这“一手”是大是小,尺度不好把握,稍不留神,射向别人的暗箭,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纸。

这告诉我们什么?拉完屎,一定要擦干净屁股。

一波未平,又添新浪,陈文臣投资的交建公司刚准备动工,破土仪式上第一铲土也挖了,彩也剪了,竟有人拿阎国栋和招标做文章,大谈招标黑幕,还贴上了内部人士的神秘标签。一时间又闹得沸沸扬扬。黑幕年年有,今年特别黑。“内部人士”并不难猜,谁想分了陈文臣的羹,谁就足够“内部”。初六猜是曹静芳和许建国在搅和,陈文臣摇摇头说只怕还有阎国栋的份。

陈文臣倒没有多么焦头烂额,反而天天耗在初六家里,早上送初六上班安安上学,晚上开着车带着两人在宁川各个犄角旮旯里觅尽美食,安安吃得不亦乐乎,嫩嫩的脸蛋圆了一圈,肉呼呼地更是招人疼爱。

近几天来,陈文臣在电脑上偷偷摸摸地捣鼓什么,神神秘秘,初六刚一靠近,他就关掉网页。越是这样,初六越是好奇。终于她瞅准陈文臣下楼买宵夜的空当,偷看了一眼他的笔记本,画面竟是婚纱影楼的宣传资料。她忍不住点开网页历史记录,一页页翻开,全是关于婚庆公司,婚礼筹备的。初六愣在当场,心里有涓涓暖流温润流淌。

陈文臣回来,看见初六在动他电脑,烦躁地嚷嚷:“年初六,你懂不懂什么是隐私,让开让开,没水准。”嘴上凶着初六,听到她耳里,更像是在掩饰。

初六眼眶湿润,背对着他也恶声恶气:“谁稀罕看,倒是你这么闲,不管二期了?”

陈文臣抢过电脑说:“二期?孩子她妈差点跟别的男人进了民政局,还管什么二期啊?”

那天她和肇梓然在婚礼上消失的事,他们都没有再提起,陈文臣竟然知道她和肇梓然去了民政局。初六一时无从回嘴,没经大脑便说:“那不是关门了么……”

“要没关门你就和他进去登记了?年初六!”陈文臣气急败坏大吼一声,初六浑身一哆嗦,小声地说:“我没这么说……”话未说完,就看见安安将小脑袋探进门里,一脸不安地打量初六和陈文臣。

陈文臣立即变脸,慈爱地对安安说:“宝贝动画片看完了?你妈太笨,爸爸教她加减乘除呢,没事儿,宝贝接着看。”

初六头皮发麻,安安将信将疑地回到客厅。